竹海生波 (文接上一回,余弦接到竹海王口谕前往凉华殿,却发现空无一人,等了一会后等来的是竹生凉和醉吹雪,两人得知情况后,决定跟她一起去正鸾殿……) 大殿的灯还亮着,显然是还有人在,不过门关得紧紧的,也不知有谁在里面,奇怪的是门前并没有看到有侍卫守着。 看到这些反常的情形,余弦的心突突地不安鼓动着,不祥感也更甚了。明明想要加快脚步,却感觉脚步异常的沉重,几乎无法迈步。但这样终还是到了门前,她伸手想要去推门,可又怕推开门时会看到惨烈无比的场面,那对她来说,是无法承受,也不敢承认的。 “姑姑,你怎么了,父王他们就在里面,快开门呀。”竹生凉哪里知道她心中的不安和挣扎,在边上说道。 “还是我来吧。”绝响抢先了一步,伸手就要去推门。 “你们,谁都不许打开这扇门!”冷冷的声音,自三人身后传来。 “苍玉?!”绝响一个回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人。 余弦对于水苍玉的出现,也是有点意外的。虽说她是绝响的徒弟,可是这样的出场方式,却显得太过刻意,或者该说是突然了。而且,她为何要阻止他们打开这扇门? 想来想去,余弦都觉得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似是有点刻意安排好似的。像是有谁,在操纵着,掌控着,玩弄着。这种想法越是确定,越是让她感到心惊肉跳。 今天晚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而且,该信谁,不该信谁?余弦一下子陷入了一团乱麻般的思绪中。这种处境让她不由想到了,前有虎,后有狼,该选择哪边比较好的境遇。 “苍玉,你为何在这里?竹海王呢?还有时狂歌他们在哪?难道说你……是前几天事件的主使之人?”绝响一连问出几个问题。 余弦心中已经生疑,不动声色地伸手轻捏了下竹生凉的小凉,往边上慢慢地挪了几步后,忽道:“绝响,你护着凉儿快进殿去,这里我来应付。” 始终站在原处没有动过的水苍玉听到这些话,莞尔而笑道:“只怕你们进得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什么意思?”余弦口中问着,左手拇指向中指一掐,眸中华光闪过刹那。 “你……”水苍玉远远看得清清楚楚,大惊下双袖一摆一扬,便想要抢得先机出手。 “凉儿……”绝响这时一声大呼,随即便见他身形踉踉跄跄间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竹生凉,而在他的背后,赫然插着一把短匕。 看到这情形,水苍玉马上一卷袖子,站在那里愕然地看着。而竹生凉的手上,已被绝响的血染得通红。 “凉……凉儿……你……你为什么……为什么……”绝响一手指着竹生凉,断断续续地问着。 “是我让她这样做的。”余弦看着他,“你堂堂一个王爷,居然做了他人的傀儡。” “呵……呵呵……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绝响大笑着,嗵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竹生凉看着他倒在地上,低头又看到自己双手尽是血,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啊……我……我杀了王叔……我……我杀了……” 余弦连忙上前按住她的手,轻声道:“凉儿,看着我,凉儿,我要你知道,若是不这样做,那你就再也见不到你时大哥了。” “时大哥……对了,时大哥在哪,时大哥……”竹生凉停止了尖叫,但整个人像失了魂般,喃喃地叫着时大哥。 余弦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转头对水苍玉道:“水苍玉,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奉了谁的命令,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竹海王和时狂歌在做什么了吧?” “我怎么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一切,都不过是……不过是……”水苍玉也像是失了魂般,看着地上的绝响。半晌,轻叹一声,过来抱了绝响的尸体,“走吧,都走吧,师傅,你总是看得太远,走得太快了……” 看着她抱着绝响的尸体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宫殿边,余弦转头看着自始至终都紧闭着的大殿门。它,显得如此安静和沉默,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忠诚地紧闭着。 她在这一刻,竟不知道该去找谁了。谁都不可信,谁都不可靠,甚至连自己,也无法相信了。这偌大的一个王宫,真的是深如海,沉如渊啊。 “醉吹雪,你知道竹海王两人去哪里了吗?”余弦回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人,淡淡地问道。 “或许我们都来错地方了吧。”醉吹雪抬头看着上方红底金字的牌匾,“有时候看似的,不过是一个幻像,反而是看着不似的,反而正是事实的真相,不是这样吗?” 余弦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竹生凉,道:“去‘凉华殿’吧,说不定那两个人一直都在那里的。” 醉吹雪点头,过去抱了竹生凉,向“凉生殿”走去。三人,来时三人,回时三人。人数是没有变,变得不过是一些人一些事,正如这变幻莫测的局势,看不清摸不明混乱成一团。 【六】 回到凉生殿时,余弦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正在等着,却是萧闲和竹浩。他们显然也是没想到会跟余弦三人遇上,一脸的意外。 “凉儿,她的伤加重了吗?”萧闲一眼看到醉吹雪抱着竹生凉,连忙上前察看。 “没事,不过是稍受了点刺激,不得不点了她穴道好让她安静下来。”余弦向醉吹雪使了个眼神,“萧皇后和浩王却是为何会在这里?” 萧闲没有马上回答,等醉吹雪抱着竹生凉离开后,走到边上坐下,道:“我们,被人算计了。” “哦?”余弦看了看萧闲,又看了看默不作声的竹浩,似是明了什么,点了下头也在一边坐下:“绝响,刚刚死了,被凉儿所杀。” “什么?”竹浩惊立而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你们的人,那还真的是被人算计大了,唉……”余弦感慨地一叹,“时狂歌啊,也不知是为了凉儿,还是为了竹海……” 萧闲神色暗沉,蹙眉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时狂歌的算计?可是他……他何来的权力?就算那个人再怎么倚仗着他,也不可能连我和浩王都敢动。” “要不,你以为呢?”余弦带着一丝苦笑,“现在这王宫里,只怕是除了那个人外,没有谁是他动不了的了。” “哼……堂堂夜郎国的王,成何体统!”竹浩大力地一拍桌子,“这时狂歌也太过倚势相逼了,既然这样,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把他杀了,再对竹海下手!” “杀时狂歌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若一死,竹海王会做出什么事来吗?”余弦淡淡地说道。 竹浩却被这轻淡的几句话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会才无力地瘫坐在椅中。 “浩王也不用太过担心。”萧闲雍容地笑道,“哦,对了余弦,你应该知道了吧,过几天南越王赵子振派来的人就要到了。” 余弦眉稍微微一颤,正要说些什么时,醉吹雪走了进来,道:“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 “等一下。”余弦眼中带着盈盈的笑意,看着他,“醉先生难道就这样走吗?没有其它的事了吗?” 醉吹雪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道:“不知余姑娘所说的事是何事?吹雪不过是担心凉儿,所以来看看她而已。” “那还真是多得醉先生有心了。”萧闲插口道,“既然狂歌不在,那本宫今晚便留在这里,也好照看凉儿,你们也都各自回去吧。” “手不刃血,借刀杀人!” 余弦这突然而来的话,让刚走到门口的竹浩停下了脚步,萧闲的脸上也立时僵住了。两人俱都看向余弦,似是想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了,就是说你们今晚,都将会死!”余弦淡笑着,抬头看着两人变色的脸。 “借刀,谁借谁的刀?”萧闲声音压得低低的。 余弦仍在笑着,恬淡而自若。她说:“刀不临头,谁知道呢。不过,时间真的无多了啊,我有个问题,你们,到底是被谁叫来这里的?” “竹海王!”两人同时说完,相互对视了一眼,又马上转开了视线。 “哦……”余弦若有所思地颔首一笑,“那就是借竹海王的刀了。” 她说完起身向门外走去,不再看两人的脸色,到底变成了什么样。不过,就算不看她也能猜得到,那必定是死灰色的。 余弦边向前走着边想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悲伤中带着失落,寂寥落寞。“真的还想再喝一次那天的竹叶茶啊……” 她仰头喃喃地说着。天上明月如轮,月华并不清朗,反而像是被一层厚厚的纱幔蒙住了,四周的空气透着丝丝的寒意。 那个人,真的是让人看不清猜不透的一个人。余弦除了苦笑,也只有苦笑了。伸手进袖中,触摸到带着杀意的冰冷,狠狠地咬了牙。这时,从凉华殿那边远远传来一声惨呼。她马上停下了脚步,想要转回去时,又想到了什么站定了,过了一会还是转回身向着凉华殿掠去。 此时,她才发觉到又一个奇怪的现象——宫中的侍卫,太少了,少得几乎没见到什么人在巡逻。原来,这张罗网早就已经织好了,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
【七】
余弦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突然觉得全身发冷,冷得全身颤抖,让她只想将身子蜷曲起来,明知道还是没用,但起码这样,可以让自己暂时性的躲起来,在黑暗中。 “竹海王,竹海王,你到底想要谋什么?”她颤抖着唇,喃喃自主地说着。 “你很冷吗,小弦。”轻柔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余弦转身,匕首脱手而出,口中狂叫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竹海王?时狂歌?或者谁都不是?你说,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但我又不是我,我是任何人,但又不是任何人,我谁都不是,谁都不是,不过是你心中的魔障,呵呵……”时高时低,时男时女,时沉时浊,时近时远,让人抓不住,猜不准,就如那个人的心思。 “你是南越王派来的人?”余弦厉然道。 那个声音呵呵低笑了一会,道:“不是,我不过是一枚棋子,有时是过河的卒,有时是隔山的炮,有时是横行无忌的车……呵呵……余弦,你再不去,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哦。你可知道,时狂歌最大的弱点,对了,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啊……呵呵……呵呵……” 余弦随着最后的话,突就直愣愣地杵住了,口中喃喃地说着:“时狂歌的弱点,时狂歌的弱点,时狂歌,时狂歌……” 一个名字如咒语般从空中传进余弦的耳中,先只是零零散散的音调,后来慢慢地组成了几个字所代表的音节,不断地在她已经成了空壳般的身体里回荡不止。 再次向着凉华殿去的余弦,永远也不可能看到身后不远的地方,那团凝重默深的影子上,一双若星唇倒垂的双眸。 凉华殿中,此刻已经乱成了一团。十来个侍卫正紧紧地围着身衫凌乱血迹点点的竹浩,而他的手中正执着向来不离身的“烈阳刀”,不顾一切地跟侍卫缠斗着。 竹浩的武功并不弱,刀法在江湖中更是有不小的名头。但此时他的刀法,已经是毫无章法可言,只是胡乱地挥刀,明显是已经乱了心智,乱了章法。这样的他,纵是武功再高,最终也只会成为困兽而被围杀的。 余弦过来并没有急着出手,张口一声低喝:“住手,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围攻浩王?” 话刚出口,她愣住了,想不起来自己为何回到了凉华殿,又是怎么回到这里来的。她所记得的,是离开时的情形。 “竹浩对萧皇后欲行不轨,没有得手之下,便将皇后砍杀于刀下,虽然侍卫听到动静赶了过来,但还是已经迟了。”时狂歌的声音,从正堂之内传来。 余弦心中狠狠地绞住了,因为在看到时狂歌时,也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那就是竹海王。竹生凉被时狂歌抱在怀里,嘤嘤地哭泣着。 “等等……”余弦张口喊道,却觉嘴里一股血腥味,让她胃中翻江倒海的几乎吐出来。虽然强忍住了,可全身的力气仿如被抽空了般,几乎无法站立。摇晃了几下后,才到得正堂门前,道,“等等,浩王不可能对……” “我看见了,凉儿全看见了,皇叔,皇叔他杀了……杀了母后……”竹生凉抬起一张哭花了的脸,转头看着余弦。 余弦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也知道此时肯定是非常难看的。不是因为所发生的这些事情,而是心中所想到的那些事情。 “凉儿别怕,我在这里,别怕……”时狂歌轻柔地抚着竹生凉的背。试图让她停下颤抖不止的身子。 竹凉生却是紧紧揪着他的衣服,似是生怕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了。 “狂歌!”竹海王低沉威严地扫了两人一眼,意思自是不言自明了。 “是。”时狂歌略一点头,“余弦,麻烦你照看一下凉儿。”说着轻轻扯开了竹生凉的手,让余弦过来。 现在就是时机了。余弦接过竹生凉的刹那,心头蓦然闪过这个念头。竹生凉,时狂歌要说有什么弱点的话,那就是竹生凉,是的,就是现在了。 刚刚明明是如雾笼罩着的月色,这时清朗地洒下,余弦的眼中闪过一刹的华光,本来是要扶竹生凉的手,在半途中一转,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皇……皇姑,你、你要做什么……”竹生凉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想要挣扎全身又如脱了力般使不上半分的劲。 “余弦!”时狂歌双眼一赤,就要出手。 “你敢!”余弦此时似是已经然无了理智,一手掐在竹生凉的脖子上,一边向后慢慢地退着,“若是你敢动一下,我可不敢保证凉儿能安然无恙了。” “你想怎样?”竹海王冷冷一睃,视线又马上转到了时狂歌的身上,眼神示意着他不要轻举妄动。 “呵呵……我想怎样,你竹海王不是一清二楚吗,看你跟时狂歌这借刀杀人的连环计,还真的是一环接一环啊……呵呵……”余弦这时的情形,如得了失心疯般,呵呵地低笑着。“竹海,时狂歌,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又到底是想要什么,都跟我无关了,竹海,都已经跟我无关了……时狂歌,我要你杀了竹海!一命换一命,你明白的话,就快动手,因为我可不敢保证有个什么意外情况哦……” “你……”时狂歌眼中怒起一盛一落,可是并没有动手。 “皇姑!”竹华汉早不早,晚不晚,恰在这时出现了。“皇姑,你在干什么,快放开凉儿……” “住口!”余弦已经是红了眼。她缓缓地看向时狂歌,又看向竹海,眼角慢慢地淌出两道血痕。“时狂歌,你快动手!” “时大哥,不……”竹生凉惊呼,但话被生生扼断了。 “余弦!”时狂歌一声怒吼,连挂着的宫灯也颤动起来。他双眼赤红疯狂地怒瞪着她,握着剑的手紧了又紧,但就是不敢出手,也无法出手。 “皇姑,你快住手啊!”竹华汉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照这样下去,余弦都是难逃一死的。而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要我住手很简单啊,呵呵……竹华汉,要不你去杀了你父王吧……呵呵……这样不是很好吗?”余弦却似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话,边笑边说着,形若疯子。“时狂歌,你到底杀不杀,杀不杀?杀不杀……” “余——弦——”时狂歌再一声长吼,声若雷鸣连瓦面也被震动了,足可见其内功之深,“我——绝——不——会——杀——竹——海——” 他一字一句地说完,剑铮鸣一声已然出鞘。剑气如霜掠如虹,一出天地鬼神惊。时狂歌的剑,凡是出鞘必见血方回,江湖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而他的剑,此时却会染上谁的血? 【八】 余弦静静地坐在屋中,茶早已经凉了。风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满屋子乱窜,在空荡荡的屋中拉扯着尖锐的呼叫。 明明离冬天还很早,但余弦已经感觉到很冷,比冬天还要冷。虽然火红的炉上,水烧得正滚,她还是觉得冷,冷得寒心彻骨。 那一夜的事,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悲剧。 她呵然惨笑,却比哭还难看。忽而她又低低地涰泣起来,眼泪顿时混着血水,从缠眼的沙布中渗出。 “竹海,竹海,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不,不会完的,竹海……”她喃喃地说着,伸手摸索着茶杯。手,白得毫无血色,如死人的手般,枯槁毫无生气。 “谁?是谁?”她听到有脚步声,转头问道。 “哼!当然是本王!”来的人正是竹海。 听到他的声音,余弦的手一个哆嗦,刚拿到手中的杯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她连忙伸手摸索着,却赫然摸到了一只穿着鞋子的脚。 “竹海,你第一次来取了我一只眼,让我生生和酒吞了下去,第二次来砍了我左手发指,也让我和酒吞了下去,第三次来取了我左耳,还是让我吞了下去,第四次来取了另一只眼……这一次,你却是要取我什么?”余弦缩回了手,仰头惨淡地笑着。 “你说呢?”竹海王一手紧捏着她的下巴,冷冷地看着,一手伸手探向她的胸口处,“你不如猜一猜,本王这次要取你什么。” 本帖最后由 闲 于 2011-10-14 22:43:4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