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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9-9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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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红姑的德芙巧克力
黎明来了。天亮了。可伤心的事儿一桩接一桩,像没有尽头似的。
因为小米上次的事儿,我和若梦与梦芜的关系看起来好像比从前近了一步。我化妆的时候,老是会将两条眉毛画得不一样,于是我总叫若梦替我重新画。梦芜现在也常主动要替我画眉,她说我脸蛋秀气,又说若梦不该将我的眉毛越画越粗,常常嘴里一边叨咕,一边持了眉笔端了我的小脸要给我重画。说实话,我还是喜欢若梦替我画眉,梦芜这个人,我对她没有特别的恶感,但也绝对谈不上特别的好感,太靠近她,让我没来由地紧张。
有一天,在梦芜又一次主动托了我的小脸给我画眉的时,红姑从厕所蹲间出来,她乜斜了梦芜一眼,就在我们身边照镜子。我知道红姑和梦芜是冤家对头,真怕她俩又掐起来,就更紧张了,氛围真是剑拔弩张的。不过还好红姑没怎么样,梦芜的手在我脸上稍微有点僵,一会也就放松了。红姑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照了半天,出去的时候忽然悄悄往我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我打算等梦芜给我画完了眉毛再看是什么,可梦芜马上停手,压低着声音对我说,“小婊子给了你什么?”我一看,是块德芙巧克力,不禁心里一暖。可梦芜立刻将眉笔一摔,几乎戳到我的眼皮上,她恨恨发声,“你妈的,既然那么爱吃别人的好东西,还要我给你画眉毛干啥?”天地良心啊,给我画眉毛是她自己情愿的,我何时敢劳她大驾呀?她这火也发得太邪了吧?再说,我也没料到红姑会给我一块巧克力呀!再说,大家都是一起干着的K女,她给我吃块巧克力又怎么了?不犯法啊!我也不想和梦芜撕破脸,她这臭脾气,让一让也就过去了,于是我就挺尴尬地把那块德芙巧克力往她手里塞,“那巧克力就给你吃吧,多谢你替我画眉毛……”我话还没说完,梦芜就“豁”地一巴掌打落那块小小的德芙巧克力,“吃你妈的×,收买人心的小骚婊子,你就留着自个儿塞你那×嘴去吧!”这是打哪儿说起,我再好性儿也经不起她这么暴力轰炸啊,我哭了。
盥洗室门口不知何时已围了一圈人,个个嘴里都嚼着什么,一股巧克力味道甜香袭人。若梦一言不发将我拉过一边去,看也不看梦芜一眼。杨梅故意很响亮地“吧唧”着嘴,还阴阳怪气地,“丝般柔滑,德芙巧克力……乡巴佬没吃过的好东西哪!”原来红姑今天给大家一人发了一块德芙巧克力,给玲姐都留了一块,梦芜自然是没有,但她却不想漏下我。
若梦将我拉到玲姐休息室里面一间屋子重新拾掇我的眉毛时,我忍不住问她,“红姑干嘛今天给大伙儿每人发块巧克力呀?是不是……她和那洪思哲要修成正果了?”若梦四平八稳地说,“哪有那么好修的正果?修成正果,红姑还来良人会所干嘛?”话还没说完呢,红姑又一股小旋风般奔进来,手里还是捏着一块德芙巧克力,“哪,给你,妖妖,最后一块了,你快吃吧,再不给你抢一块过来,可就都给杨梅一人吃光了……”
说实话我真是蛮喜欢红姑的。她长得特别甜美,人又活泼,她和我又是咱们这群K女里边年龄最小的两个。我喜欢红姑,也许还因为,咱们还有其他很多相类似的地方吧。比方说,虽然咱们都年轻轻干着卖肉的生意,可我俩都并不特别很爱钱。我说这话并不是清高。像小米、若梦,她们都是从苦巴巴的日子过来的,小米的妈还一直瘫在床上等钱救命,她们跑到S城做K女,不就是为了赚钱么?梦芜当然也是,不然丢了书本摘了眼镜又为的是啥?杨梅就更不用讲了,她是钱就是命、命就是钱,只要多给钱,哪怕客人使完了自己的家伙再用根铁棍戳死她,她也会答应。我说我不特别爱钱,是说我对于客户是有选择性的。比如像老于那样变态的大客户,虽然他出手相当大方,但如果不是若梦和我并肩作战,那我是一定会放弃他的。玲姐也告诫过我好几回,说妖妖你那挑客户的臭毛病可得给我好好改一改了,言下之意是不然可别怪我玲姐不关照你。我再不爱钱,我现在孤身一人在这世上伶仃着,还是迫切感受到了“人是英雄钱是胆”的硬道理,所以但凡玲姐有大客户让我接,但凡这客户不是恶心得离谱,我都还是感激涕零兢兢业业伺候着。
没想到红姑比我更不爱钱。
红姑来良人会所接活儿,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红姑当众开玩笑说过,她所有的家当都在她那只精致的LV皮夹子里。只要她那皮夹子里的钱够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你就别想在良人会所找着红姑那活泼的人影儿!可偏偏的,许多客户给红姑接待过一回之后再来,都指名道姓地要再找“红姑小姐”。上回那个本来是来找梦芜“叙旧”,见了红姑却突然“变心”,然后又对红姑一路“痴心”下去的胖头猪脑的大客户,就是一个很传奇的例子。后来人家跪着求她,要把她当金丝鸟一样养着呢,红姑照样不屌他。还有呢,玲姐她安排客户调兵遣将的时候,谁敢不听令?有的时候,大客户到良人会所找不着红姑,犯了耿性,立马要撤。玲姐便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催着她来接接大客户——大客户不可开罪呀,他这吃了闭门羹一抬脚出了良人会所,以后可就不会再转来了呀——可红姑那时人不知在哪里逍遥着,只在电话里甜腻腻回道,“多谢玲姐呀,可我这会子不缺钱呢,皮夹子家当够本小姐我挥霍一星期之久喔……”
要是换了别人是红姑这样的德性,玲姐早就叫她滚你娘的蛋了!然而,红姑毕竟不是别人。在良人会所,红姑她的大客户上座率可是最高的,回头客户率那更是高居榜首从未掉下来过。她这样的风采,如果不是她自己接业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玲姐怎么可能只将她放在和梦芜一个档次的“候补大将”位置上呢?那一定是“状元王牌”啦!还有最最关键的一点。我们这群K女里边,除了杨梅这个不讲规矩的,其他咱们无论谁接了业务,不管是干陪、湿陪,都会上缴给玲姐百分之二十的提成,可人家红姑给玲姐的提成是百分之五十——自动情愿上杆子这么干的!而且红姑接的都是大客户大业务,基本上每笔生意都是千元以上!所以在玲姐这里,红姑她真是一块烫手的热山芋,闻着又香,吃着又甜,但绝对不敢指望她稳定撑台面!所以玲姐只将我、小米、若梦作为重中之重的“御用王牌”,而红姑只好屈居“候补大将”。
话说,红姑见人就发德芙巧克力的那晚,玲姐一番说话很令人思量。开例会前,玲姐将红姑给她的德芙巧克力剥开了,塞进嘴里去,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红姑两眼,“红姑,今儿你爸去看你了?这德芙巧克力是你爸爸给买的吧?他可真疼你这闺女哇……可他这傻闺女把巧克力都给咱们这帮一起卖肉的女人吃了呢,红姑你个甜闺女,你可把我甜死了!”红姑平时大大咧咧的总没个正经样儿,这会子听了玲姐的打趣,却安安静静端坐着,一脸文文静静的美好笑容,有那么一点儿害羞,又有那么一点儿骄傲。我看了她那样儿,不禁也触动某根相类似的神经,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子。紧跟着,玲姐就又话锋一转,接下去说道,“红姑,我的好孩子!你看看咱们这群姐妹们,还有我——咱们,哪一个不是父精母血造就、爹生妈养的,可再好的爹,再好的妈,能管的了咱一辈子么?各人的冷暖死活,还不都得各人各顾各!就说红姑你吧,你也长了十八岁了,是十八岁吧?一眼我就看出,你是个爹妈捧在手心里,好吃好喝、穿金戴银伺候大的娇小姐哇,你就是个富贵之家的千金大小姐哇!你爸疼你吗?你妈疼你吗?那是肯定的!哪个做父母的不疼自己的亲骨肉哇?……”玲姐的话并没说完,还在要拐弯、未拐弯的地方踟蹰着,可一屋子人全静下来了,一点声音没有,屏息静气的,仿佛都在期待着、又仿佛都在害怕着,不知玲姐接下去会说出什么要人命的话来!
“红姑,你爸要是不疼你,他能偷着去看你吗?能还给你带你打小儿最喜欢吃的德芙巧克力么?可是红姑哇,你爸,他对你这疼,靠得住么?他若是真疼你,咋么把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大小姐疼到良人会所当K女来了?若是你爸对你的疼靠不住,那你妈疼你,又靠得住么?她疼你若靠得住,怎么会在你那么小的年岁,只管自己不管你地和你爸打离婚哪……红姑,你不比别的姐妹们,你们家不缺钱呀……那缺点啥哩?你们家缺点啥,让你红姑小小年纪金银绫罗地捆不住要跑出来当K女呢,啊?你想过么有啊?……”
红姑文文静静的笑模样,给玲姐三说两说给说没了。她把脸埋在膝盖上,哭得悉悉索索的。我不知何时已经从若梦的身边移到她跟前,我拢住了红姑的肩膀,有点恨恨地望着嘴巴不歇气的玲姐。玲姐,她真狠心呀!
“红姑,我的好孩子,你要争气呀!”接下去玲姐说话的口气,就像她是红姑家的二姨妈似的了,“你爸爸疼你来看你是不假,可光靠这点儿疼爱,你往后的日月光景,过不到好处去呀!你既然选择了离开那个缺爱的家,就得好好儿打点精神为自己筹谋哩,不然,你可不是白白辜负了爹生妈养一幅好模样,也辜负了我一片苦心哪……”
红姑的爸爸带着德芙巧克力来看她了——这小小的插曲引出玲姐一番深刻的人生哲学说教——生我身者,赐我名者——爸爸!谁在谁的生命里,也不过如此。可女儿,是爸爸前世最后一个情人呢,我就是情人节出生的呢!可是,爸爸,我的爸爸,你在哪里啊?爸爸,你原谅我了吗?
夜色浓厚,良人会所活色生香的喧哗夜生活又开始了。在这年轻靓丽、姹紫嫣红的一群K女姐妹当中,到底有多少伤心的人,到底有多少伤心的故事呢?我害怕面对自己,同时,我也心疼别人,比如红姑,比如小米,比如若梦,比如梦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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