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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 简贞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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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识八方语

发表于 2018-6-8 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谁来谁做主
  
  寻隐者不遇
  唐.贾岛
  松下问童子,
  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
  云深不知处。
  
  种几株桃树,当春风招惹她们怒放,山下是牧童会因红雨而害起相思病,得用心上人是名字煎药,才能治愈。
  养几头梅花鹿,水边捣衣的姑娘,看了鹿蹄,才知道该绣不分飞的鸳鸯,别向往鹿迹。
  栽几棵还魂草,失魂落魄的人采了吃,会记起红尘里有他的归宿。
  写几卷闲诗。用松针钉在虬干上,日头来读,有日头意;月牙来读,有月牙意;蝴蝶来读,有蝴蝶意;人来读,有人世香。
  留一间柴屋,叫野雀当童子。
  若有人借宿,雀语会告诉他,山川是不卷收的文章,日月为你掌灯伴读。
  你看倦了诗书,你走倦了风物,你离了家,又忘了旧路,此时此地一间柴屋,谁进了门,谁做主。

能识八方语

 楼主| 发表于 2018-6-8 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月牙
  
  山中若有眠,枕的是月。
  夜中若渴,饮的是银瓶泻浆。
  那晚,本要起身取水浇梦土,推门,却好似推进李白的房门,见他犹然举头望明月;一如时在长安。
  东上的廊壁上,走出我的身影,吓得我住步,怕只怕一脚跌落于漾漾天水!
  月如钩吗?钩不钩得起沉睡的盛唐?
  月如牙吗?吟不吟得出李白低头思故乡?
  月如镰吗?割不割得断人间痴爱情肠?
  唉!
  月不曾瘦,瘦的是“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关雎情郎。
  月不曾灭,灭的是诸行无常。
  山中一片寂静,不该独醒。
  推门。
  若有眠,枕的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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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8 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雪 夜 柴屋
  
  寄全椒山中道士
  唐.韦应物
  今朝郡斋冷,
  忽念山中客。
  涧底束荆薪,
  归来煮白石。
  欲持一瓢酒,
  远慰风雨夕。
  落叶满空山,
  何处寻行迹?
  
  把父母赐我的名姓,还给故乡。
  山川曾经濯我面目,我终究不能以山为冠、以水为带,做一个樵夫钓叟。
  此时,我仍是无名姓之人,寻找安身的草舍。天地如此宽宏大量,我终会找到自己的卧榻。
  春花锦簇,让给少年、姑娘去采吧!这世间需要年轻的心去合梦,一代代地把关睢的歌谣唱下去。不管江山如何易容,总会有春暖花乱,这是江山的道理,它必须给年轻的心一处可以寄托的梦土,让他们毫不迟疑地拎着梦,去找梦中人。
  夏风蛙鼓,让给庄稼去听吧!柴米汕盐的日子总要有人去数算,这世间才会有壮硕的孩童。土地不管如何贫瘠,它总能种出可以果腹的粮食,这是土地的道理。只要还有最后一户庄稼夫妇愿意胼手胝足,石砾的土地也能养出健壮的儿女的。
  秋夜的星月,让给寒窗士子去赏吧!经籍固然白了少年头,那些千古不灭的道理总要有人去说破,这杨间才能懂礼数。
 腊月的冷冽,让我独尝罢。
  我愿意在这方圆百里无村无店的山头,搭一间简陋的柴屋,储存薪木,在门前高高挂起一盏灯,招引雪夜中赶路的人,来与我煮一壶酒。
  我是个半盲的人,是尊贵之身是白丁流民,都请进喝酒。
  我是个半聋的人,是江湖恩怨是冤家宿仇,既喝酒就不宜多说。
  我是个半哑的人,人的故事,山川风月比我更清楚;要听道理,士子僧侣比我更了然;要问路,樵夫钓叟比我更熟知。
  你若问我姓名?我说,柴屋、青松、白石、雪暮,随你称呼。
  你若问我,走的是哪条路?我说,是哭过能笑,记时能忘,醒后能醉的那条小径。
  你还要问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说,是个春天种树,秋天扫落叶的人。
  你若要不知趣地往下逼问我想要做什么?我便抽一根木头,给你一棒,说:想打遍天下问我这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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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8 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生与逝乃同一棵桃树
  
  
  望江南   超然台作
  宋 苏东坡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青石路,砖瓦小城。好端端是夹山傍谷的一块桃源地。
  时光多么奇妙,像千手千眼的观音化身在每一丝季风里,照拂山城的人民,及草、木、鸟、禽。
  对与世隔绝的人民而言,这块傍山平野便是全部的世界。他们从垦拓的祖先手里接过来属于他们的农田与季节,便一锄锄地向土地问他们所不懂的问题,土地以丰收回答他们。他们得了答案,感到满足了,又把手上的锄交给下一代。心满意足地收拾包袱,穿上最光鲜的衣饰,住进城门外的墓岗里。
  微雨湿了青石路,一树艳艳的桃花开在山岗旁,原以为是谁的深宅大院,那么诗意地叫桃花为他撑伞。才知道桃林后是一座座墓域,躺着城里的乡亲父老。
  消逝的故事,在这里看来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他们的送葬队伍也像迎娶锣鼓那样顺其自然;一个是潮来,一个潮往。我遇见一位剪手阔步的老人,他以欢愉的神色指给我看他将来的深宅。他有事无事地在桃花岗上溜达,相好了一块土坡,在春天挖了桃树苗,一锄锄地种下。桃树愈长愈高昂,他的时辰愈来愈短暂。
  他已事先观赏烟雨桃花的凄美,也在黄昏时,高高地站在桃树下,看儿孙媳妇如何一一返家。
  怎样才能豁达?把生与逝当作同一棵桃树?在枝头嬉闹的,尾随流水的,都是同一语义,不同发音。
  烟雨笼罩的家家户户,有他们风细柳斜的心事;而桃林下的青冢内,也有一桌新火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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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8 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梦鼾
  
  
  竹里馆
  唐 王维
  独坐幽篁里,
  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
  
  布衣老人的鼾声拂吹门帘,隔着一道土墙,好似忽远忽近的海潮。
  “甭收拾了,呵呵,上床与鞋子道别!”他撂下这话,步法颠荡往房里去,两只鞋儿在桌底走散,一前一后,半梦半醒,左脚不追右脚。
  陈年酿的酒,在脸上回春;一股暖意,游走于五内,尖石乱岩般的心垢遂化为一阵散沙。
  于是,我走出柴门,看见一轮明月。
  好酒需留待好友,好夜留待好人,知音相逢才斟好酒。客舍二三日,此时最难得,不独人善、夜清、酒醇,还得加上知音已离席,留我独自与明月叙旧,酒的余韵使天地同我畅杯。
  有什么能比拟明月?周而复始逍遥天际,月牙也好,或是此时皎洁银盘,总也不老!亘古以来,滚滚红尘不能沾染她,四季风霜不能埋没她,人的渴慕眼神不能挽留她。
  明月照着松林,一针一缕,补缀谁的春衫?是犹然关闭于书斋,形销骨蚀的士子?还是早已无梦无灾,睡时敛目、醒时怒视的布衣老翁?抑是我,忘了名姓的旅人?
 酒意让我多情起来,我暗笑自己。板阶上散乱的松叶,似拆衣后的线头;月牙曾拆裂谁的旧衣?于今,明月亲手穿针,缝纫谁的新裳?
  合该是我的,旅人的鞋后头沾着旧尘,前头迎着新泥。
  深夜里春虫唧唧,说它们的梦话。人费尽唇舌争辩的生命道理,是不是比老人鼾声,虫子梦话更透彻呢?
  此时,明月照我,便是只为我而照了。我应该空旷自己的心,像了无兽迹的平滩,让月辉沾染心岸上的每一粒散沙。
  告别的话,都是多余的吧!回荡在我耳内的政争琮琮琴音,那是老翁的密旨,托付松涛传来他的送客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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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8 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蓝光冰岩
  
  
  有一味生药叫“独活”,是独活的地下根,药材表面粗糙,质坚硬,有独特香气。,据书载,可治神经痛与虚冷症。“独活”与虚冷的字眼,从青草药书跳跃而出,似乎跟几钱几碗水煎煮之事无关,它们是大自然界婉转地在描述某一种生命特质的措辞。
  遽闻张爱玲女士辞世,让我不禁想起“独活”。七十五岁阖眼,不能算英年了,肉体总是要化泥的,人一过六十,死神的御笔要在哪一年打勾,都是随它高兴的事。爱玲女士在七十出头即把遗嘱说清楚,老人家当然知道往后就是数指头的了,她自有从容的脾气,见不得杯盘狼藉。
  然而,我们这些活着的、恋读她的作品的人,仍然舍不得她离席。到底恋的是哪一桩,也说不清楚。也许,她曾经在很多人的记忆长河里设下一方“文学岩”,因着她的存在,我们回头立刻看到自己的青涩少年,痴狂岁月的景致,想起她带着我们在字里行间走,迷宫似的,最后看到十丈长宽绣着的百鸟朝凤,花好月圆的软绸,她轻轻一揭,盖在底下的竟是辽阔墓域;这种震慑记住了,也在往后的人生里印证。
  也许,我们也向往冰冷与孤绝的生命特质吧!看多了满腹油脂蜜膏的人,知道爱玲女士还在,仍在异域的某一间小公寓护守她的孤绝,心里也是安然的。毕竟世界够烫了,有块冰镇在那儿,让人还有个神游的处所。至于纠缠不休窥伺她、逼她迁居的人,正好对照了爱玲女士的品质。
  像一座闪着蓝色幽光的冰岩,爱玲女士留给我这样的印象;死亡,只是带走灰尘,无损于她的巍峨。一个人把生命掼在哪儿,就去哪儿找她,怀想她,而这些,是翻垃圾桶也找不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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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8 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眼中人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相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时光,重叠在一棵树上。
  旧枝叶团团如盖,新条从其上引申。时光在树上写史,上古的颜色才读毕,忽然看到当代。总奇怪,嶙峋的老枝怎会抽出嫩条,而又相安无事。
  我们隔了一段距离,观赏树的新旧问题,即承认旧枝叶盘出的姿态之美,又欢喜新条带来生机与绿意。则在观赏者眼里,旧与新,往昔与现在,并不是敌对状态时,它们在时光行程中互相辨认,以美为最后依归。
  欣赏之所以可能,因为有了适当的距离,以及主、客体分明。距离太近,失其全貌;过远,流于肌理模糊。而主、客不能分,则容易泛滥私情,陷于自伤。我们能清楚明白地鉴赏一棵树,一座高峰,体贴其旧史、新页;我们能否以同等清楚明白鉴赏自己呢?
  能在自身之外拉出另一个自身,以此为主,以彼为客,隔一段距离,白发人看白发,眼中人说眼中事?
  在时间的推移中,过去的永远过去,无法倒提回到人面桃花初相逢之时;可是在人的记忆中,过去的风韵或余伤,却常常回澜拍岸,使现在成为过去风韵或余伤的延长,更行更远还生。
  如果,生命是一册事先装帧、编好页码的空白书,过往情事对人的打扰,好比撰写某页时笔力太重,墨痕渗透到后几页,无法磨灭了。当然不必自毁旧页而后快,如同黄鹤既然已去,何必去毁黄鹤楼;然而,灯下摊开旧史,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却是必要的。
  对生命有一完整的拥抱后,看旧事或新物,都能宽容大量,给它们应得的位置与意义,它若是美事,看得出从这事儿的芽眼又抽出什么样的枝子;它若是伤心事,也看到有一条嫩枝从阴天出发伸到晴天里来了。
  时光,重叠在一个人身上。
  他即站在鹤背,俯视亭楼、烟江、茂树与沙洲,为未来的空楼而喟叹。
  他也站在日暮的空楼,为前尘往事而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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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8 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远方有更美的天国
  
  
  荷叶生时春恨生,
   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
   怅望江头江水声。
                       ——唐.李商隐
  
  一塘池水,坐落于河流分脉之处,众水皆欢愉地沿着河道远去,留下孤单的一塘水,摇荡在绿草岸间,似乎疲倦了,想在这里憩息,又好象迟疑着,不断以波纹探听河道,是否远方有更美的天国。
  池塘内外,想必当初只是一泓清波而已。禁不住日月流逝,土岸覆以青草,草间点缀繁花,花上总是有露,或依稀可辩的人、兽痕迹。那是多么漫长的推移,如果有一位学步的稚童在此探岸戏水,今日的他是否仍记得那一块土堤?想必也遗忘了。年年春草如丝,淹没了旧辙,负荷新履。草花不善于记忆,一岁一枯荣而已。如果当初的稚童着实强壮了,他眷恋的也不再是堤岸花草,他会临水自照吧,他会渡水摘取池内的荷吧!就算不为了赠予,他的心思所系,或许在远方,在未知的境遇。
  我忽然感到“期盼”在生命里是多么甜美的一刻。有一个可盼的人,一处可盼的地方,最重要,犹有一颗能盼的心。而这小小的方塘,不知成为多少眼眸中触景伤情之地。
  池水清澈,天光云影前来驻足,从镜中看到它们的流浪之路;旧水期待新的河道,新水无意之间涌入旧池,各有盼望,各自去留。
  至于伫立池中的荷,孤高地守住自己的红颜,昂首望天,仿佛有一声轻微的慰息流荡在花瓣之隙,不想说破什么,又觉得春秋易逝,光华渐老。偶有绿蛙跃入水中,破了,女荷们耳语之后又矜持着。她们岂不知,蛙鼓来了,秋风也近了。
   期盼的甜美,在于初发心的当刻及过程。
   期盼把人带到梦幻的国土,与心所系的人遇合,在那里,共同写就一首小诗。
   期盼的终程呢?是否有美丽的天国在远方建筑起来?
   去看看水如何落,石如何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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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8 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鹰箭
  
  
  远方传来,孤鹰呼啸的声音,那是战将射出的最后一箭。在狂飙的风雪中寻找天神温热的胸膛。
  天空,残留昨日风雪的啼痕,一季白雪的重量压驼了高岩。如压在你孤独的内心,慢慢渗入血,蚀穿肉,终于冻冰英雄骨。
  那枝最后的箭不断在你耳畔盘旋、呼喊、渴望结束流浪;你感到体内的冰岩猛烈倾轧,将击倒你昂然站立的傲姿。雪,又开始下了,一场鹅毛落在身上,如一场叛变的顽石;你怒视空中,黑袍的天神欹卧在跳动的火焰旁,啜饮醇酒,戏拨火星,斜睨着你说:“好一场暖雪啊!”你不会发出任何一声软弱的求饶,在这幽冥的雪域里。
  你呼唤流箭,那枝最后的箭,朝它敞开冰铸的胸膛。离弓之箭,出鞘之刀。若不喂血,即是讪笑。你迎接它,如迎接宿命。箭自高空笔直坠下,铁镞擦出火星,射中你的心窝。
  一滴红血缓缓自冰壁滑下,积雪开始柔软,众水苏醒,汇成月桃色的春涧。你温驯地躺下,谛听水唱,声声将你的雄壮体魄唱成奔泉。你下最后一道将军令;“拿走吧!成全今春戏水之鸳鸯,或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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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8 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阳 光 手印
  
  
  早月蜕了壳,恐怕是夜游未归;那枚月壳子在清风中晃荡,早起的蝉是饿的,三两口也就吃了。
  几条晨光,像蚕丝捻的绳,自东方抛来,捆收纱帐般的雾,雾太活,收不拢;千棵松的短针勾了雾角,万只蝉的小嘴咬了雾幔,雄壮的山峦忽然翻个身,又压去了半匹。你看到阳
  光一个大巴掌推倾山壁。把雾收清楚了。金黄的手印子留在山的脸上,半边醒半边睡。你虑阔心胸,向群峰走去,无人的清晨,天因你而开朗,翠峦为你妩媚,石径旁的垂草打扫露珠。仿佛昨夜这峰峦难得做了一梦,而且还哭。
  必定梦见你要来吧!你伸出手,将山的脸上半边阳光手印轻轻地匀到另一边,山醒了,你说:“看清楚我,我把今天的第一条影子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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