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陶胭

[小说] 【原创小说】: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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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首五朝臣

 楼主| 发表于 2016-2-25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付春妹回到上海上了一星期班,老家又有电话打到公司总台来了。这回是老板亲自来喊她接电话。他的脸色很严肃,说,“是个男的。”付春妹简直以为是老板恶作剧给她开的玩笑。来电话的是付春妹的哥哥。她哥哥在电话里说母亲在灶台边洗碗,咳得喷血倒下,人现在已经送进了县医院。付春妹听得脑子里一轰,她嘴一咧,失态地哭喊了一声“姆妈!”哥哥在电话里说,“妹你快回呀,多带点钱呀……”


付春妹放下电话失魂落魄。她才刚请过假回老年过年。她知道她现在请不到假了,除非辞职。她拟了一个超级简要的辞职报告——家有要事,请求辞职。付春妹把辞职报告递给老板。老板看了后,问一句,“什么要事?相亲吗?”付春妹一阵心酸,她几乎是情难自制地告诉老板,“我母亲病了。”老板顿了一顿,又问她,“你可想好了?”付春妹心里一紧,又有些犹豫了。老板说,“你母亲病了,不如寄钱回去……不然你人回去了,钱用光就没有了,她病就会好吗?”付春妹咬着嘴唇,慢慢低下头。老板将辞职报告往前推一推,将一只长了老人斑的手又放到付春妹腰间,带着力道把她整个人拽过来,“难得你这么孝顺,也许我会考虑给你一个特批假……”抬起眼睛看看她。他嘴里一股要老不老男人特有的腐味喷过来。老板抬起手抚着她的面颊。她很想像上次一样将他的手拂开。但她一动不动。付春妹想到自己马上可以回到母亲身边,工作还保留着,她需要这个特批假。就由着长满老人斑的手摸到她的胸口,摸到她的腰间,由着他肆意继续一路向下。

老板将付春妹压在他的办公桌上。付春妹岔开两腿。老板压在她身上。为了赶时间,两人衣服都没脱,只把裤子褪到一半。有那么一刻,付春妹觉得自己是一条卑微的母狗。她感到身体干涩的疼痛。老板也有五十多了吧,怎么一点障碍没有?没有情感,没有前戏,连全面的裸体刺激都没给他,他就“唰”地露出一把狰狞的肉枪。男人不是都说阳痿早泄的么?或是不举不坚?怎么他没完没了,没完没了?付春妹数了一下,他已经抽动七十四下了。付春妹又忍不住想到了她母亲。她仿佛看见母亲正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正以一种轻快姿态走着往阴间赶去,她从后面跌跌撞撞赶上来要拉回她,但一条狼蹿出来挡了她的路。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撕了一小块肉给狼吃了。没什么的。一小块肉而已。也许她连一小块肉也算不上。


母亲见到付春妹回来很吃惊,连喘带咳地骂着说“谁让你回来的?我还没死呐,你是赶回来给我送终么……”付春妹倒是一时呆住了。母亲一边骂付春妹,一边把眼睛刀剜肉一样望向她哥嫂。她哥哥手里捏着一叠医疗费用单据,讪讪地站着。付春妹赶紧拿钱。

付春妹守了两夜。母亲变得唠叨,“我哪里就要死了?你是一点心眼没有……”付春妹看母亲样子虽然瘦弱,头也一直摇晃,倒的确不像是马上要死。反而安心了。既然得了特批假,就好好陪母亲把病看好。钱用光了怕什么?好在工作还在,再去赚就是了。母亲又问“你和你男朋友处得怎么样了?”付春妹先想起Ben,想到他可能连自己这个电商部的Linda认都不认识,自己却一厢情愿在心里把他当了男朋友,也感到有些难为情。但付春妹却回答母亲说,“挺好的呀,等你身体好点儿,我让他来接我回去上班,让你看看……”她扯这谎时,就没想过,要是真到了母亲病愈之日,她如何圆谎?母亲老鼠一样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的,像胸口装了一只风箱。夜都深了。母亲还是没有睡意。她又扯到牛结。她说,“其实妈给你相中的牛结也不赖的……你这是在上海找到好的啦,退一步,牛结也不赖的,可惜他媳妇都快生了……”付春妹眼前忽然铺开老板将她压在办公桌上的情景。仿佛自己看到的,母亲也看到了,她心虚而惆怅。


第三夜母亲仍然精神头很好,要跟付春妹聊着。下半夜,付春妹靠在椅子上前仰后合,母亲要她睡在自己病床的脚后跟。付春妹就睡了。她倒下就睡着了,沉甸甸的。母亲趁付春妹死睡,自己拔了插在身上的各种管子,又把床头柜上的药胡乱吃了好几瓶。付春妹一觉醒来,她母亲已经安安静静在她脚边死了。付春妹的哥哥来了,骂付春妹,“你是死人哪?”付春妹心里难受得不行,是母亲故意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死睡过去的。付春妹的哥哥还要去揪主治医生的白领子,说医院把他妈治死了。主治医生急赤白咧地解释,“她这是自己找死嘛,不是找死,她这病拖个几年也不是没可能啊……”付春妹握住母亲一只枯瘦的手,撕心裂肺哭起来。

付春妹风风光光地发送了母亲,还给母亲买了一块什么水晶墓碑。她哥一再跟在后头说,“姆妈一辈子讲究勤俭节约的,你这么浪费,她并不开心的……”但付春妹不搭理他。付春妹给母亲办丧事把攒的一点积蓄用得七七八八了,然后他哥嫂也就不待见她了。冷脸冷嘴。这都开春了。嫂子干脆明着问,“啥时候回上海去上班呀?”付春妹看着嫂子,说,“好歹给我妈做了头七呀!”

没娘没家,付春妹知道自己没有家了。

付春妹在村里四处转悠。那踏在深深长巷青石板上的脚步,和大上海的每一步都不同,却步步哀伤。她看见牛结了。年轻人都出去闯荡了,但牛结没有,他安心种着田,也栽些花树。牛结见着付春妹很大方,让她节哀,又问她还回上海吗?付春妹这时候看牛结却挺周正的,主要还是人看上去踏实,她差一点就想对他说,“不回怎么样呢?”又想起母亲死前说牛结的媳妇就要生了,话到嘴里,就变了一个样儿跑出来,她告诉牛结说,这次是特意为母亲请了特批假回来的,现在特批假就要到期了。她自己都没发现,竟然没正面回答牛结的问题。


付春妹的特批假就要结束了。也许自己不这么急着赶回来,母亲未必会死得这么快。早知这样,那自己也就不必白白岔开腿躺到那张大办公桌上去了。现在就不说这个了。可关键是,她回去上班后,是不是就躲得过还要岔开腿躺到那张大办公桌上去的命运呢?Ben的白马王子美梦就不去做了——其实就是继续做也仍是梦而已——她现在连牛结的退路也没有了。连母亲都没有了。连家都没有了。但那只长满了老人斑的手,却不那么容易没有,除非她不回上海。

她回上海还是不回呢?她回得去吗?她留下还是不留下呢?她留得下吗?

付春妹周在长巷的青石板路上走着,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天不知何时变了,屋檐下滴下雨来,像人泪。她裹紧了衣衫,寒意却仍旧从周身每个毛孔涌出来。

她觉得这倒春寒真是冷。

啼妃2016.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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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5 16:3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紫墨长绮 于 2016-2-25 16:39 编辑

终于等到结局了。写的真是好。语言好,结构好。
春妹徘徊在青石板小路上,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是留下来,还不留下来?我也这样问。她该如何决择?
如何呢?。。。。。。。。?
一种无奈与心酸悄然从心里升起。回不去的故乡,无法接纳的大城市繁华。
一种无奈的生存在心头久久涤荡.............
半笺抒文,见字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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