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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编] 【国乐经典】二十四琴论(外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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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发表于 2010-10-18 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开帖前的话:

中国艺术举凡绘画、诗词、音乐、舞蹈、园林,甚至盆景都讲求“意境”,并以此为最高的审美准则。意境一词最早由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标举,他说:古今词人格调之高,无如白石。惜不于意境上用力,故觉无言外之味,弦外之响,终不能与于第一流之作者也。

古琴音乐主要融儒、道二家思想的影响,因后者以逍遥的目光观宇宙,因而在艺术实践上影响尤深。无论古琴的曲目、音色、音乐结构、弹奏姿势等不同层面,均反映出一种清和淡雅、温柔敦厚、偏向优雅恬静的风格。

琴乐的境界是“无尽”、“无限”、“深微”、“不竭”的,以最少的声音物质来表现最丰富的精神内涵,所以琴声音淡、声稀,琴意得之于弦外,正是言有尽而意无穷。

为这一辑所配《流水》用了很多泛音来表现水的通透的灵气,初时若涓涓细流,渐后似百川归海、汹涌澎湃,其间水流婉转,险滩礁石,必现于指尖,闻其曲意,似有寓高士的鲲鹏之志,又像是赞叹造化之神奇博大,实乃古琴音乐的极品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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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0-10-18 16:5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四琴论》


  今天开始讲二十四琴况的总纲。它不是单况单况的,它是四个况一节,如果四个况拆开应该是不对的。其中第一节就是「和、静、清、远」四个况。如果一定要问二十四琴况的「况」是什么意思,似乎还是应该讲一下。「况」就是明白的意思。这个「况」字作为明白,其根源在《庄子》里面有比较具体且明白的内容。庄子的用语叫做「每下愈况」,就是说,当你追查到愈基本的地方,你对那个真相的了解会更明白,愈是基础愈是朴素、远离文明的攀爬,离的愈远的时候,那个真相会展现它自己展现得更明白,那是「每下愈况」,现在倒过来讲「每况愈下」,意思是一天比一天衰,就不是这个意思。

  「琴况」用二十四个具体的情形来弄明白「琴」这回事,这样叫做「琴况」。二十四个具体的「情况」,这个具体是针对感官的直接运作而言,二十四琴况没有一况不是感官的直接经验。这不是一个理论或者是概念上的推演,二十四琴况为什么可以讲明白这个「琴」?因为这二十四个东西都是感官直接的东西。从「和、静、清、远」到「清、重、迟、速」,每一个都没有离开耳朵。所以如果要讲得更具体一点,二十四琴况就是明朝徐青山这个人他一辈子耳朵的记录,以他耳朵听到琴种种种种的情况,他用二十四个情况来记录,希望通过这个记录,把「琴」这回事弄得很明白。

  所以作为他的一个作品,基本上这是一个美学的作品,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至于他的美学就不一定跟我们从哲学美学所学到的东西是一样的情形。他的美学来源相当多,他的美学经验相当真实,因为他本身是个琴人,而且作为他美学信仰的一个根源也非常明白,然后他也知道这个美学与一个特定文化世界之间的往来,这些都没有问题,所以变成一个很丰富的作品。

  「和、静、清、远」这四个况、四个对琴的一个讲明呢,可以说是定了一个「琴」是不是「琴」。我以前常常讲过,大家一定不会忘记的,就是琵琶无所谓「琶音」;箫、笛无所谓箫、笛之音;可是「琴」要有一个先决:到底这个音是不是「琴音」。那么,这个音是不是「琴音」,就以「和、静、清、远」来考核。

  可是要说明白了,在徐青山的这个作品里面,他的用语跟我们的习惯是相反的,我们所谓琴「音」,他用的语言却是「声」。我们说这个音是不是琴音,他用的是这个声是不是琴声。徐青山在里面讲得很明白,有琴声才讲得上是不是琴曲,如果你的手指根本发不出真正的琴声,我就没空跟你论你那个是不是琴曲,因为你根本连基础资格都没有。在中国全部的乐器里面,唯有这个乐器是这样的高姿势。在历史上,为一个单独的乐器专门作曲也是琴,其它都是一个大乐章里面的一部份是笙,一部份是箫、簧等等,可是专门为一个乐器写曲子,只有琴,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能够替琴写乐曲的,都不是泛泛之辈,都是在文化位阶上非常有份量的。这么多的才智之士用他们的作品来发展的一个乐器,这乐器是大大的不同。所以徐青山说,你弹琴是不是曲子不论,那个声音是不是琴的声音,如果不是琴的声音就根本不是琴曲。

  和的意思

  简单来说,「和」就是音准。当音很准的时候,音跟音的关系才产生得了「和」,因为音乐不可能只有单音,音乐是几个声音互相有关系的时候才能成为音乐,因此单音无所为和不和,所以第一是音准。

  我们应该很仔细地把音准分成三个层次的「准」,第一个是物理上振幅的准,那就是ㄉㄡ、ㄖㄨㄟ、ㄇㄧ、ㄈㄚ、ㄙㄡ到底准不准,就是物理上的振幅。

  第二就是泛音有泛音的要求、实音有实音的要求,然后走音吟猱有走音吟猱的要求、绰注有绰注那个清俊发扬的要求。到底你的泛音吟猱是不是泛音吟猱?你的空弦实音是不是空弦实音?你的绰注是不是清越?所以你的手指下去弹空弦、弹泛音、弹吟猱、弹绰注到底如何,就是第二个层次的准。

  第三点,要看这个曲子是不是这样取音。如果这个曲子你从另外一个角度取音就叫做不准。「空山忆故人」有「空山忆故人」的取音,不可以跟「梧叶舞秋风」一样,「梧叶舞秋风」的取音又不能跟「普庵咒」相提并论;「普庵咒」的取音绝对不能像「梅花三弄」那样乱美一把,如果你把「玉楼春晓」弹成一个妓女在等生意,那算什么?虽然它是很美的,但是不能这种美法。

  所以第一层是物理振幅的准,第二层是三部音跟手法之间的准,第三层是曲意跟你出现的音是不是符合,这个是很复杂的。三个准都有了,然后心情、曲意乃至神态才可以讲。作者认为,如果三个层次的准都没问题了,我们整个神情才可以因为微妙而中和,中和不是白得的,中和也不是漂淡的,不是漂白它、不是把感情杀掉的中和,中和是由于音的微妙,使我们进入中和的世界,「太和鼓鬯」是「和」里面最希望到达的一个地方。

  静的意思

  「静」的意思里面有三个东西。第一个,下手时声音跟空气的关系。如果你感觉到琴音跟空气的关系是很突兀的,就好像是一把铜板放在桌面上是凸起来、而且是七零八落的,那就不是静了。

  第二,是声音跟空气的往来是不是一种舒服的、好像生命与生命之间愉悦的往来。如果你想要领略这一点,很简单,你就看空气里面叶子跟空气的关系,叶子跟空气的关系确实是一种非常和谐的立体关系。那个声音出来,跟空气之间的那种互相相嵌、相入、相融的时候,那一种情况就是声音的安定、安宁。然后呢,在那么安定安宁的声音里面有两个效果,一个是非常敏感,一点点不对劲都听得出来,因为它是那么安定、它是那么安宁。任何乐器里头,没有一种乐器它的安定跟安宁可以跟琴相比(我指的是丝弦琴,尼龙弦、钢弦另当别论)。它这么安定与安宁,就好像一个感量非常微细的天秤一样,里面有一点不如理、一点点违反都听得出来,有一点点手指跟弦之间、甲肉弦木之间的粗糙都听得出来,所以,发生的第一个情况是敏感。

  好了,如果这第一个情况没问题了,一直进行下去,你会在一种微妙里面,整个精神有一种很不同的情形,这是第三个层次,这种情形就是琴音带给你的「静」。

  所以和不和决定是不是琴声。静不静,是不是琴声。清不清,也决定是不是琴声。「清」有粗的,有细的,有更微妙的。粗的「清」也是物理性的,你的弦会不会一条松一条紧?如果是这样,那个材料与声音的关系就是不紧密、不必然、不决定的,这个时候声音就不清。弦上得好不好是第一个。第二呢,弦够不够紧,如果那盘弦紧到材料与材料之间在一种绝对的艺术关系里面,才谈得上那个「清」。琴的材料没问题了,木头是木头、漆灰是漆灰、弦是弦,都没问题了,下手的时候,大力与小力、右手跟左手之间的时间差有没有弄好、右手跟左手子元音之间是不是一种结合,就牵涉了那个声音清不清。

  简略的说,所谓的「清」要求一种真实。所以按要按到扎实、弹要弹到扎实。所以材料的真实,再加上右手叩弦、左手配发,两只手跟弦的关系有没有走样,最重要的是时间差。其实右手跟左手的时间做得好的时候不多,泛音有泛音的时间、实音有实音的时间、空弦有空弦的时间、吟猱绰注有吟猱绰注的时间,弹到好的时候,那个时间跟时间之间的关系是难以形容的。

  所以音的真实是一个基本,真实之后,发出的声音就有一种「真骨」,「真骨」的意思就是,这个声音里面是有meaning的,meaning就是所谓的「真骨」,这个meaning是用听觉来决定它的,不是浮浮泛泛的。如果我说你这个谱打得不错,是因为你这个声音很确定,就像一个雕塑,如果它是一个好作品,你会感觉到这个雕塑的边线是那么样地断然与斩然、那么样地斩钉截铁。「清」就是有一个「真骨」,然后这个「真骨」出现的时候,精神就受影响。那个「真骨」是琴的需要,所以从音准到安宁、到器材与下手之时骨头的出现,就是和、静、清。

  远的意思

  「远」是怎么样呢?表面上那个音很长,有一种延伸。延伸有两种,有形的延伸就是有声音的时候,无形的声音是当声音停了,可是那个艺术效果继续不停,那个是真正的远。所以,那个声音长得够不够?那个神态有没有因为那个声音很饱满很长,乃至音停的时候,内心还在那边波动、悠悠不已?所以你看人家弹琴的时候,右手弹完之后,左手还在那边动,一动两动三动四动五动到没有声音了,它还在那边动,为什么?是那个心、那个感情的波动使它在动,那个时候他的声音停止了,可是那几个旋律所叩打出来的声音波动还没有停止,就用手表达一个没有停的情况。以上这四个况是基本上确定你的琴声是不是琴声,还不讲到其它。


  古的意思

  第二组的「况」,就是「古、澹、恬、逸」四个况。「古」就是说清楚琴这个器乐、这个演奏的声音的一个特质。它是一个特殊的声音管道,沟通于一个特定的周文化,或是周文化所信仰的那个文明世界。所以琴是一个特殊的管道,它来自一个特定的文明世界,它也沟通上这个世界,而且也必须要回到那个特定世界里面获得提升,然后它必须要使那个文明世界在现场拥有生命,这就是琴的先天特质,以及它在艺术上所负担的使命。

  这个特定世界是以周文化为中心,然后再加上周文化本身的抉择。在夏、商之时,都还没有看到明显独立的文明出现,到周的时候作了一个抉择,就形成了周文化。孔子还讲过说,对于周文化能够如此地抉择出来这样一个雄伟的文化,他非常满意,其实孔子的祖先殷文化,都被周压在底下了。所以就这个「古」而言,不能说它都停留在周文化,不过周文化确实是它的一个中心。

  但是自从司马迁出现以后,庄子被改变了,连带黄帝、神农都被改变了,所以New Age有一个作家说,不单是未来向着改变来开放,连过去都一样向着改变来开放。因为司马迁的关系,他使庄子成为一个思想家,庄子里面的神农、黄帝都成为了玄德的空人、圣人、至人,于是周文化以外还多了一个黄帝伏羲。

  所以我们现在所谓的「古」,如果就性情来讲,是以周文化所启发的作准,如果要以天地境界跟玄想境界而言,是以道家的神农伏羲祂们所引发的想象作准。于是这个「古」就有两个东西,周文化一个、神农伏羲一个,就后者所启发的就是我们今天习惯上称之为「道」的一个东西,而周文化所启发的我们称之为「儒」。所以司马迁出来以前,周文化就垄断了「古」,但是当司马迁出来之后,周文化就没办法垄断这个「古」了,于是那个「古」就有了两个。不过我们听到今天,还是觉得这个乐器从头到尾的气质,其实两者都适合,原因很多,等到二十四个琴况都通过之后,你就知道不能把它定于一尊。

  澹的意思

  「澹」的意思就是把一些很容易得到的感受摆脱掉。很容易得到的感受摆脱掉之后呢,我们的感性就有一种不同的辨证、一种不同的要求。这个辩证、这个要求伸展到后来的时候,那个情况就是我们今天称之为精神性的美感,而不是心里层面的美感。心里总是沉溺在世界,而所谓spirit——精神,总是向着一个不同的天空提升上去。「澹」就是把容易得到的感性洗刷、洗涤掉,或者是使它在辩证的过程中摆落掉。

  这里面如果以古琴美学而言,「澹」是它第一个普遍的美学,而「古」则是一个测量,看看你的声音有没有把那两个特定世界带出来。如果你的声音能够入这两个世界并且把它们带出来,就是「古」,这是就内涵来讲;而「澹」则是听觉上的直觉,看看那个声音有没有洗刷得够,洗刷什么呢?它洗刷的是那些很容易得到的、眼耳鼻舌身意当下的那一种感受。所以从颜色来讲怎样、从气味来讲如何、从视觉来讲又怎样,从眼、耳、鼻、舌来讲它都有澹跟不澹的比较,二十四琴况里,「澹」的琴况是很重要的。

  最后,琴况的作者认为,我弹琴的经验中,最舒服的经验就是我整个落入「澹」的大海里面,我根本被那个「澹」淹没掉,他的语言是「寤寐于澹之中」,「寤」是醒来,「寐」是睡着,不管醒来还是睡着,我整个都淹没在澹的大海里面。这是一个特殊的美学,这个特殊的美学不能由「古」的来源所统括,「古」只是一个契机而已,「古」不是必然导致「澹」的。在琴的真正的高手中,有人非常古而不那么澹,有人很澹不那么古,但是如果差太远那当然不行。

  恬的意思

  第七、八个况就是「恬」跟「逸」。「恬」用我们今天的意思来讲就是一种甜美。作者说,别的乐器当它淡的时候就没有滋味,可是琴却是相反,愈淡愈有滋味,那个甜美的感受是从淡之又澹、再澹而来的。所以「澹」是粗浅的滋味,从「古」到「澹」、「恬」,这种滋味作者说,你吃过清冰没有?你有没有喝过矿泉水?吃清冰、喝矿泉水就是「澹」的滋味,就是从「澹」的情况带动出一个「恬」出来,所以最后他拿那个很高级的法国香水作比喻,当然明朝人不知道法国香水,但是他用的字眼跟法国香水一样。好的香水就是,你觉得又不觉得的时候那个香水最好,就是「澹」到最后那个滋味好像存在跟没存在是一样,琴的世界大概就是这样。要印证在琴曲的细节里,比如说这个曲子跟这个句子之间的关系,两个关系摆好的时候,好多黏黏腻腻的东西都被洗掉了。

  逸的意思

  「逸」首先是从现实走开,在中国人的习惯里,提出的是一个山林。其实如果你从山林里走不开,就还不够「逸」。「逸」就是所谓「超逸」,首先超过现实,可是最重要的是他要奔逸绝尘而去。「逸」这样一种风格、这样一种艺术的情形,是中国艺术里面相当普遍的一种心情方向。水墨画追求的是飘逸,好多好多艺术追求的就是一种「逸」。为什么呢?因为中国的现实太可怕了,不走掉怎么行?

  「逸」是一只兔子跑得很快,为什么?从现实走出去、放得开。在古琴上来实现,「逸」是我们听不到现实的感觉。举个例子,以书法而言,颜真卿的书法非常好,可是百分之百人间的样态摆在你的眼前,从来没有人认为他的书法是「逸」的,因为它人间的样子太饱满了。以前的功夫茶壶在清朝的时候价值非常高,它美学方面的称呼:「室有一具,生人遐远之思。」他说,你只要在桌面上摆上这么一个很好的宜兴茶壶,看着它,你整个精神状态就被它带到远方,这个就是「逸」。

  所以,琴音如果始终出现一种人间态,跟「逸」就是有距离的。查阜西的声音只有很少数的情况离开人间的昵昵囔囔,这是没办法的,因为他本身是一个人间的心。在我们听过的几个录音里,真正符合「逸」的,就是徐元白,然后反而是张子谦,有几个曲子里的一些绰注让你感觉到现实的情貌都不见了;吴景略的音感是单纯了一点,那种唯美在中国的心情中好像只是一个起步,可是反而是那种单纯有另外一种滋味。

  「古」、「澹」、「恬」、「逸」是不一样的,「古」是讲一个特定的世界,这个特定的世界本身是赋有精神性的,它要我们放弃很多的黏黏腻腻,愈放弃滋味就愈出来,最后的「逸」就是无论如何,希望你的琴音把现实、把人间给我带走;如果你的琴音是把现实、把人间送过来,他说你这个琴音拒收,所以这里面都是讲到琴音之所以为琴音的基础风格。


  雅、丽、亮、采

  「雅」跟「古」是呼应的,因为周代是一个礼乐的社会与要求。不管你怎么样的恬逸,你不能出现一种畸零人的感受。如果就周文化来看,我就是最标准的畸零人,就是不符合群体的要求。「雅」要你符合它所设计的礼乐,这个就是「雅」。它是一种收缩、一种收敛、一种内敛、一种含蓄、一种人与人之间大家都舒服的一个和谐,这种和谐就是美学上所讲标准的古典主义。到「雅」的时候,琴家有依从有不依从的。我听过四川若干琴家,那种慷慨激昂才没有空理你雅不雅的,他们有一种悲愤、激昂、一种奔越,以他们的山林气、他们的悲愤气去突破这个「雅」,所以雅不雅可以放松一点点。

  「丽」就是说,你能够内敛,但是不能够没有美感,端庄而能够流丽。所以美感跟「雅」互相之间是有一些相反,但是最好能够两者都有。

  「亮」就是一种金属声、一种金玉声、一种声音的密度。声音的密度够了、音条里面那一种内在能量够了,听起来就有一种密度感,所谓「金石之声」,西洋叫做「金嗓子」,那就是「亮」。

  有密度了,就要有色彩,「采」就是我们所谓的音色要有色彩。光是一个密度而没有色彩,那就不漂亮。所以「雅、丽、亮、采」,它变作是一个艺术上的愉悦,就不同于「和、静、清、远」这样子确定这是不是琴音。

  洁、润、圆、坚

  「洁、润、圆、坚」也是一样。「洁」的意思最简单而言,就是你弹琴的手指弹第二弦不要碰到第三弦、吟猱的时候不要刮到什么、绰注的时候不要撞到什么,这就是最简单的「洁」。再来就是句子里面的音符,不必要的你不要放,连音、滑音、装饰音少一点的话,那个世界会比较清畅,所以「洁」就是一种严净,一种庄严、一种干净,不需要那么多音。

  「润」就是一个生命感。因为如果什么都不能追求,那连一个「人」的声音都听不到,「润」就是人的声音,基本上要有人性感、生命感。然后声音最好不要扁得太厉害,要有声音上的立体感,也就是那个音条要是「圆」的,在动荡的时候要动转不呆滞,「圆」是在那个动态上来讲;「坚」是在穿透力上来讲,那个声音有吟猱之圆,又有绰注之坚。所以「润」跟「圆」是一种和鸣,「洁」跟「坚」是一种清俊。

  愈讲愈进入一个演奏上的细部,就不能从这个地方来确定它是不是琴音。如果「和、静、清、远」的琴音很好,然后「洁、润、圆、坚」的功夫差一点,它还是琴音;倒过来的话,如果他洁润圆坚的功夫很好,可是一点都不和静清远,就不是琴音,二十四琴况不是在一个平面上来讲的。

  宏、细、溜、健、轻、重、迟、速

  「宏」就是音量大,音量大可以;「细」是音量小,也可以。演奏有需要音量大的时候,也有需要音量小的时候。「溜」就是吟猱,「健」就是绰注。所谓「溜」,是在指法上能跟得准这个谱,不管它怎么要求,你都跟得准,这就是本事、就是功夫了。

  「健」就是绰注的时候,撞起来那个声音够不够贯通、够不够弹性。古琴就是吟猱一个世界、绰注一个世界。吟猱的世界是元音的回还,绰注是子音的强悍,元音跟子音之间激荡起来,再以空弦、实音与泛音三部音交错,以七根弦作为一个最重要的骨架,然后所有一切的微分音彻底地破坏了平均律。微分音与其把它看作是音阶,不如把它视为一种细部的韵味。

  最后,「溜」跟「健」小提琴就有了,「宏」跟「细」是一切乐器都有,「轻」、「重」就是微力跟大力。「重」是断的,重下去的时候要求的是隔断,前后的隔断;「迟」就是无限延长,「速」就是无限加快。所以「轻、重、迟、速」是本事进到最高超的时候,争取的是十六分一音符,十六分一的音域与音程。

  以上这二十四种情形,是用耳朵直接的听觉来明白琴这回事。首先讲一个总纲,它是四况四况这样组织起来的,你不能把它打散掉,下一回我就按照句子的进行,把细部讲得丰富一点。如果能够,我尽量要印证在有录音的琴家演奏里,今天就讲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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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0-10-18 16:50 | 显示全部楼层



《古琴世界》—— 孙毓芹


  引言

  我接受李正治教授的鼓励,负责这个论题的「写作任务」,首先要声明的,就是李教授已经答应我,可以不用严格的论文形式来发表,因为那样的形式将限制了太多的题材的发挥。

  我写作这篇文字,希望达到两个主要目的,其一在于与诸同好一起思省「琴音」之旨趣,其二则在于依循此一线索,对我们台湾古琴民族艺师孙毓芹先生先生作出一些积极性的评论。

  听琴二十余年,内子庄秀珍弹琴的时日,亦逾廿年。而我们共同的老师正是孙毓芹先生,因此在文章里面,我全以孙老师为称呼,这是对应于我们之间的感情的。

  由于我本身并不弹古琴,因此,文内「教育功能」的这一部份,我写的并不是非常放得开的。


  一、观念——琴音之再思省

  中国长久以来所习称者,有瑟有筝,却没有叫做「筝音」的,有琵琶管笛胡琴,却也没有叫做「琶音」的,唯独古琴不然,自来即有「琴音」的称谓,这绝不偶然。

  并且,仔细探究「琴音」这个语句的使用规范,还可以发现它同时包含着两层的内涵,其一显示着主观方面的向性,把它从中国乐器群中抽出,认为它本质地自有所属,其实脱不了琴人底主观底深有所好。

  另一则是琴音与琴声相比并,然后,在长时期自觉或半自觉的反省与抉择中,逐渐地形成了一个普遍的坚持,于同一琴声之间,分辨鉴识,孰者为真「琴音」,孰者未是,孰者则根本不是。

  这两个层面所含蓄着的内涵,互相灌注,而于具有客观价值的精审的鉴识愈有收获之后,主观式执持的喜好自必欲形坚固,精心致意以求之,「琴音」之深微高妙遂代有开拓,由是而次第行程之琴论,亦屡出佳构,至明季而达于鼎盛。

  什么是真正的「琴音」,什么未是,什么则根本的不是。

  从听觉底形式上来指出何者为琴音,较为容易,此及「鸣而振」是也。唐诗「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又「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又「鸣琴候月弹」,又「幽涧泉。鸣深林」。

  七弦迭用,按既入木,琴腹充满,生于池沼,一组音未停,他组音继现,响应动荡之际,产生了「鸣」之奥妙,而其中又每有孤峭鹬落之独音,振作清俊,使「鸣」者更显其澹荡,而「振」者由能发其清远。

  中国向来所习称之「鸣琴」,可谓克就琴音之形式特性而言者,尤其高手奏来之际,甚至单一的空弦散音,亦使听者得着鸣振之韵趣。

  而所习称之「秋琴」,「素琴」者,则是转从另一个角度,即是专就其气质而言,然而,专就其气质以言琴者,则远为吃力了。


  二

  严天老精思覃虑,读造在一「微」字,徐青山淹博浩瀚,补出一「古」字,就这样,今天,我们无分于前贤与后生,试用「清远古澹而微」,指出真正之「琴音」之内质,吃力又不讨好,早已自知难免了。

  「清」是琴音之体格,「远」是琴音之神貌,「古」是它的质感,「澹」是它特有的品味,「微」是它半隐藏着的深旨。

  「清」指出了一个基本,即所谓「音音皆实」。这好比立体雕塑,边线的明确,即是真实的立体,琴音必先清实,曲意之建立,才没有颟顸。这是个基本。琴学所言:「心闲则手敏,张急则韵清」,琴弦促实饱满,才能避免慵沓迟怠的皮壳感,才能具备「清」的机会。

  进一步而言,所谓「清」,是指清骨,清音,清境。这是从琴音底「清」之特质发挥而达致的美学底追求,可属之某一琴加之独造风格。个人曾从孙毓芹先生的老师,章志荪先生遗下的录音带中,有幸听到一两个小曲子,其中,尤为神往者,乃在于张老先生右手扣弦,散音传来,清骨开张,其回亢之高致,颇能对应于徐青山所原:心骨俱冷,体气欲仙。

  琴家各有所造,未必接置其风格于「清」境之列,然而,若弦不实急,手不实至,因此出现了慵沓之风,皮壳之感,这就有亏于琴音之特质了。

  「远」指出了一种风貌,就直接的感觉来说,「远」所否定的,是局促紧张痞滞闷塞等,「远」的感觉,是舒缓伸张与虚灵,是一种于静止中而仍有动转的微妙美学,----当然,这已是进一步的讲了。远况云:「而中独有悠悠不已之志」。

  因此,快与慢,事实上对于琴音之「远」,都没有影响,并且,音色再浓厚,感情再丰盛,也都没有影响,如远况云:「倏缓倏速,莫不有远之微致」;北宋崔遵度则云:「和润而远。」

  「古」有两个层次,前一个层次好懂,后一个层次则难言。

  「古」代表着一个特定的文化世界,这是好懂的,在这个世界里面,其精神,其内心,都有想当高的温度,这也是容易明白的。这个世界,就是我们常常叫做「周文」的世界,在其中,广泛的农村生活提醒了思想家们活泼的真理观,充实了思想家们真切的生命感。

  「德者惠也」,直接来自这个世界。

  因此,就这一个层次而言,「古」代表德音,如礼记乐记之所言「德音之谓乐」。这是直线地从周文礼乐贯彻而来的,它是「郁郁乎文哉」底优美之缩影,它透发出琴音经常带有的一种温度,它又带同着通过「文」之途径而远致的自我提升,----琴音因此始终要求着「澹」,不然就是看来反方向的「厉」。

  「澹」与「厉」,进与退,文与质之气性虽然有别,但是他们所向的却是一个无异致的方向----精神世界。用我们今日的语言来说,「古」,从心(mind)起始,向于精神(spirit)。

  青山古况:「俗响不入,渊乎大雅,则齐声不争,而音自古矣。」又:「宽裕温庞,不事小巧,而古雅自见」,首先把这一个层次的「古」,落实的地指点出来。

  另一个难懂的层次,则似乎越过了周文,而另有一种无所系属地超越的向往。

  「太音希声,古道难复」。「所谓希者,至静之极,通乎杳渺,出有入无,而游神于羲皇之上者也」。这里以希声以言「古」,又云羲皇之上,就隐约地超出了周文。

  再有者:「古人以勤能涵养情性,为其有太和之气也,故名其声曰希声」。

  「未按弦时,常先肃其气,澄其心,缓其度,远其神,从万籁俱寂中,泠然音生,疏如寥廓,窅若太古,…此希声之始作也。」

  「调古声澹,渐入渊源,而心志悠然不已者,此希声之引伸也。」

  「松风远沸,石涧流寒,而日不知哺,夕不觉曙者,此希声之境寓也。」

  大费周章,极言「希声」这个难以讲明的层次。

  这样,透过徐青山的努力,使我们明白了,琴音所云之「古」,实同时包涵了其一之大雅,古雅,这个伟大的周文世界,以及,越过周文的,一种形而上的深入倾向,太和,太古,希声。

  周孔儒家之「德」,老聃庄周之「忘」。

  「澹」与「厉」,同时表达着对于人性底精神性之向往,而「澹」之气质较和缓,「厉」则入于刚发。

  「厉」必与「清」相偕,失于「清」,则无以为「厉」了。因为,正由于所自觉所向往之骨朴之质,清雅之境,疏越之音,自然就会生出对于纤媚的情绪的排斥力,并且,就在排斥之同时,清骨开张,自我之精神性,因之得到了无穷的激发。

  川蜀以北的琴境,每多如此,而在历史上,北宋琴家崔遵度之名言:「清厉而静,和润而远。」却又使我们更深一层地体会到,能于「清厉—和润」之分合中做生计者,是真能有得于琴学所言「中和」之无限天机者也。

  「澹」的路子走得不一样。

  「厉」如山之峻厉峭起,「澹」则如海之渊然以深。

  基本上来说,「厉」是一种激励,而「澹」则完全是一种洗炼。

  澹况云:「琴之为音,孤高岑寂,不杂丝竹之内,清泉白石,皓月疏风,萧萧自得,使听之者,游思缥缈,娱乐之心,不知何去,斯之谓澹。」

  听琴本在得乐,今反而是「娱乐之心,不知何去」,这就是琴音之能移人之处。这是洗炼。

  再者,进一步言,「每山居深静,林木扶苏,清风入弦,绝去炎嚣,虚徐其韵,所出皆至音,所得皆真趣。」这绝不只是洗炼而已。这里所表达的,主要在于其中确有不易得到的一种转进,通过以「澹」为指引的这种转近,琴之「至音」遂出现,琴之「真趣」遂获得了。

  「微」,固然落实于「声」、「音」、「意」、「琴」之上,然而,认真地说来,它却只存在于「精」与「到」之中。

  这话怎讲呢?这是说,我们很容易直接就某一个或某几个弹奏出来的单音,指出它是「清厉」是「和润」或「古澹」,可是却难以如此地指出,这是「微」。

  「微」与声响之迟速大小,绝无关系。

  「微」亦存在亦不存在于「清厉」或「和润」或「古澹」或其它任何品况之中,「微」之唯一生发处,只是「精」、「到」。

  澹静恬逸,有澹静恬逸之「微」,清厉刚发,有之清厉刚发「微」而古雅和润,亦自有古雅和润之「微」。

  然而有不失其为澹静清厉古雅,而却无关乎「微」者,总在其能底于「精」、「到」而已。

  如澹况云:「所出皆至音,所得皆真趣」,设若不造于「精」,何来「至音」,不底于「到」,何有「真趣」?

  由「声」而「音」而「意」,由是而之「琴」,以至乎人,这整个历程中,若能底于「精」、「到」,自必生出「微」之深趣。

  「声」是「音」的气质品格,如古况云:「音出于声,声先败,则不可复求于音。」「音」还可以有明确的律吕可以就正,而生却只能就正于心神。

  「意」则是「音」与「曲」的连结之处,因曲以致意,或者听曲以度意,总之属于听觉与心神之间之一种会悟。

  「琴」是一切之发挥落实完成之整体,在它身上,可以说,连人都算进去了。

  「声」的气质品格成熟不深厚,谈不上「微」,「音」不达于至和之精准,谈不上「微」,琴与琴室亦然,种种之粗制与不理想,「微」则难生。

  至于人,如明代严天老:「几回拈出阳春调。月满西楼下指迟。」琴曲既已上佳,琴室亦庶乎无憾,为什么要这样「下指迟」呢?

  就严老而言,应该是「待之玄微」。

  这是琴人精神自身底「精」、「到」处,是一切琴音之「微」之来源,有了这个来源,「微」才能隐显以贯彻,以求成就一个「希声」之天地。


  三

  现在,试以两个例子,讲明于「微」。

  当代管平湖先生弹奏「秋鸿」,是我领略琴音之「微」,最早的一课。

  起初听来,只觉清澹移人,精爽四射,别有一种与其它曲子如「幽兰」、「流水」等不同之处,然又难以言称。

  听之日久,愈觉其清境之夺人,脑海之中,平日多所积存之各种美音,比照之下,泰半都成了粗迹,于此猛然省得,「清」之「微」,一至于此!

  尽曲之始终,「清」境无乎不在,澈照之下,其鹬起振拔而雄者,启我以「厉」,其昵昵洒落纷纷之响,则教我以「澹」,然而,开合贲张之再三,则何者厉何者澹,早已忘却,但有「清」意盈于心胸,盈于斗室,盈于天地。

  吴景略先生弹奏「渔樵问答」,一起疏澹以出境,下手之初,十来个散声,进得「迟」字之神,用今日术语来说,「艺术的时间,已取代了太阳的时间,全曲开合,深入于「迟」、「速」之「微」,而澹宕与郁勃两种情韵,于迟速运作之际,回互相成,尤其曲子后段,因前之缓,而愈形其急,情韵一转,郁勃而喷逼,不可稍制,论旋律则与前半似无以异,论境遇,则小溪大流,识者自有深会。

  如「渔樵」一曲,情韵之「疏宕澹荡」与「郁然勃然」之「微」,琴境则「迟」、「速」之「微」,此与「秋鸿」之浑然一片「清」境,二者之「微」,是同是不同?

  究琴曲而省察,「微」约可别为三,其一「精微」,其二「深微」,其三「玄微」。

  琴准,调准,弦音准,手准,曲音精,心神到,如前所言,「微」只出生于「精」、「到」。

  「精微」是「微」的基本。

  吴景略先生「渔樵」一曲,是「精微」而达于「深微」者,以其迹至明,然而,琴上之音声,中人感人移人于其平素所未尝自知自显之处,必待听琴而后得之,此谓「深微」。

  管平湖先生「秋鸿」一曲,其「精微」者至显,而所感人之处,则近乎无迹,惟觉「清」之又「清」,「澹」之又「澹」,情韵确然不泯,而心境则惟欲无言,是「深微」而近乎「玄微」者;纯乎「玄微」,关乎天韵,应该是「旦暮遇之」吧!然不以此而定轩轾。

  由于「精微」是「微」境之基本,因此,以下专就此一基本,略加发抒,作为本文讨论琴音之「微」暂结。

  就视觉而言,「准」之极,是「平」。小时候躺下海滩仰看浪卷,两三个小时,聚精会神,目不稍瞬,一个浪高高扑打下来,或左边高些,或右边不完整,「好看」的,实在不多,然后,身子发冷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一个高浪卷上半空去,哗「平」的很!然后,它开始下来了,几个小孩子全心等待极美的时刻,果然,它一边出现稍一倾斜,就是这个剎那,这个「倾斜」,好看透了—正因为这个「平」。

  这不是别的,这就是「微」。从极「平」到稍稍一「倾斜」,这一轻「微」的变化,在眼神中激起的满心的兴奋与感激。

  在清之至清,澹之至澹的「声响—心境」上,摆放着迭迭而来的「旋律—情意」,这时候,这个情意接触于极平境的心情,正是琴音向往的「微」。

  不至精准,能「平」吗?不至清澹,能「静」吗?

  在视觉而言,「准」之极谓之「平」,在听觉而言,「准」之极谓之「和」。必要先达到这个「和」,那么,这一轻「微」的变化,才可能生出。

  琴乐之取声,散声,泛声,实声,其中包含了「五纯律」与「非五纯律」,「五纯律」自身要达到「真和」还比较容易,只要指不妄下,「其韵真全」就可以了。

  「其韵真全」,勤学屡言之,此暂不谈。

  「五纯律」易和,而「非五纯律」之因要能「真和」,可就难能多多了,更进一步,「散」、「泛」、「按」三种取声之迭用,「非五纯律」与「五纯律」两套乐音之合构,其中于能抵于「真和」,才是所云的「精」、「到」。

  此中,音与声之转换,最关微妙。空弦散声,「五纯律」中,音声易得一体,泛按二声,「非五纯律」中,音声仍得一体者,是为真得音声之「微」。

  音声入「微」,意即在其中,意保不失,琴曲真全,这就是所云的「精微」了。

  「精微」是「微」境之基本,而音与生俱入「微」,则是基本之基本。

  剀切而言,「微」之失,失于声者,较之失于因者,不知多凡几倍。

  音有定,触之则如如,而声之气性品格,以及临不同之曲支应化无方,则非心神灵澈,经意入微者,难保不失,或大小或多寡而已。

  那么「声」是什么呢?「声」是使「音」成为「琴音」的一种实质性之事物。

  这里有一个听来相反的道理,不讲则难明,讲了似乎会更难明,然而不可不讲。

  「五纯律」,「非五纯律」,「微分音」,从音阶历然到音阶眊然,这是什么?我们很难接受「无限音阶」?

  在琴上,极微分的微分音,与其认做是音阶,不如认作是音韵,以至于,与其认作是音韵,不如任作是一种气韵—一种具有肯定的特质的感情。

  在琴上,初学者但求音,学久然后略略知声,形式之粗判,律吕粲然者,谓之音。形式之细密,乃至杳渺,耳听之差愈「微」,唯心唯察者,在乐则或者为声,在曲则信乎为音,而在琴家临曲动荡之际,则是当然的「琴音」了。

  因此,在琴上,熟手调琴,生手弹拨,其声亦和,合于耳感之振幅,熟手自弹,而齐声易和,合于气秉之正,气秉既正,则古雅清澹,不觉之际,已跃然往来于七弦之间了。

  「气秉之正」,所云之「气秉」,在中国,确信是一种实质性的事物。

  远况云:「而音出于声,声先败,则不可复求于音。」

  这里所云的「音」,就是「琴音」,古今琴家不知凡几,我相信,于此切要的分际上,是没有谬解的余地的。

  综前所论,「微」之与「清远古澹」,好像同时都是琴音之主要内质,但又好像不是。

  正因为,「微」这一个琴音思想,本身即是一个压力思想,并且包含了一些否定性质,而「清远古澹」则并非如此。

  「微」,作为一个琴音的压力思想,因为它逼迫着许多丰富的琴音,几乎就要不承认它们了。

  「微」,并且也具有一定的否定力,它排遣着大量的,感人心弦的旋律。

  那么,我们就不要抱负它就是了,我们以「清远古澹」为建立琴音之不可或缺的主要内质,亦没有太大的虚歉。

  然而,这是不能说服自己的,因为,一旦我们既已知道了琴音之「微」,我们正在庆幸可以把握着真乎其真的琴学,这个时候,要放也放不下了。

  的确如此,琴学不至乎「微」,它是不够「真」的。

  以「微」之心,临于琴音,我们可以听到,当代琴家巨擘,查阜西先生,其所弹奏之著名曲子「潇湘水云」,于其萧然抚然,苍古孤迈以澹荡的琴镜中,就出现了「意浮于音」的未尽善处,吴景略先生「潇湘」一曲,情致独深,于极低回中,转出开豁,入于忘言,其细腻自得之处,洵为传心之圣手,然而,琴上之声响,其气格其音型其力度赶,与原曲盖未尽符合,旅港家蔡德允女士,其「潇湘」一曲,清厉挺出,可使贪夫廉而懦立,然颇恨其句型与韵致之间,略略失于「鲁」。

  又如管平湖先生抚奏各各名操雅曲,若「流水」、「幽兰」等,则信如羲之挥墨,其尽善之笔,致美之形,其张引适满,锻炼无疵,这样,若求其虚徐之余韵,不意之微音,又不能无憾然了,但是,个人则以为,认作可惜还可以,若认作未善,则是难有一物可称为善了。

  凡此反复近退出入无碍于琴音天地者,若无「微」,则不成。

  简言数句:「微」,这一思想,可以是「微」境,可以是「微」旨,也可以是「微」趣。

  若以之为「微」境,则是和光于「清远古澹」之中,而为琴音天然内质之五主项之一,所谓「清淡古远而微」。

  若以之为「微」旨,为「微」旨,则其内含之压迫力予否定性,就显现了。

  若以之为「微」趣者,则无可无不可,一如我辈之常言:「钟鼎山林」,信乎各有天趣,本来就不必执执于某一,若刻意以求,则反为迹于荃蹄了。

  论「微」之意,略止于此,论琴音之意,亦略止于此。


      四

  论评

  (一)艺术建立

  中国艺术是一门专学,但是,要学得真好,首先就要深知,它不只是一门专学,它同时是一门通学,艺术部类之内,任何一个重要的专项,其与别的专项之互通,皆甚紧密。

  韩愈之文,有苍然之色,渊然之光,能够换算到古玉器,以及商周鼎彝身上吗?杜甫之诗,深闳而瑰伟,磅礡而浩瀚,能及时感应于张旭之狂笔,吴镇之多墨,与夫潇湘之深,渔歌之远,广陵散之奇吗?

  即使我们把视点收窄一些,田黄腻而灵,芙蓉润而净,昌化血石之深烈,这些恒常性的艺术记号,都必然地会立即冲新活跃于面对另一种或多种不知所以然地旁通而及之的艺术对象,比如说,我们听着京戏,昆曲,或者苏州弹词的时候,最直接的就是嗓子的质感,我们都会不自觉地进行种种的换算,认为这个腻,这个灵,这个有如玉音之和润,这个又如柳下新莺的清脆。

  不要很肤浅的说一句「印象主意」,就把这里面极其深刻的「质感的会悟」的艺术评论肤浅化了。

  琴家孙毓芹先生,在「中国艺术必资旁通」这个特质上,是占着地位的。孙老师对古玉的直觉非常好,十多年前,我买了一只黄玉镯子,孙老师看了,爱不释手,就主动把陈蕾士先生送他的一把清末朱坭小壶,拿给我作交换了。

  孙老师勤俭的习性,舍不得为自己花钱,他自己选购的小件古玉,每次都买低价位的黑白,但是有一颗精神奕奕,我和孙老师每次见面,都要他从衣带解下来,好好看它一番,现在这块玉不知到那里去了。

  书法写得很好,诗做得极有情调,作画亦能,使得孙老师在台北跟南怀瑾老师学儒道佛哲学,都有所获,我记得,民国六十一、二年间,孙老师仍有坐禅的习惯,在他琴房一个小侧,放着一句话头,经常坐在小蒲团上面,就这样方便参上一阵,他写的这句话,我记得很清楚:「放下吧,哥仔!」

  我忍不住,一天就问他,放下什么「哥仔」?他苦笑哈哈,拍一下大腿,弹琴去了。孙老师在台北大约民国五十好几年,有一个很专情的爱情故事,这不是秘密,早期跟他练琴的学生都知道,六十一、二、三年,我们和孙老师住在一起的时候,每天早午或晚饭,我和孙老师大约都会喝酒,半碗上下的金门高梁,有好多次,他提到这段感情,都说了不少话,欷嘘不置。

  孙老师的琴音,大致说来,这和他内心身处的诸种感受,绝对有关。

  使我和内子永不忘记的,是有一回,一个冷天的早晨,我们三个人都起来,都觉得奇怪,咦,那只「马利奥兰沙」怎么不唱了,那是一只石燕,嗓子美,中气足,客厅里面的声音,牠都要压过,我们就给牠这个绰号。

  孙老师一脸寒肃,掀开笼子的布围,牠已经死了。孙老师眼珠子动也不动,干哼了一声,伸手往笼子里捞着,抓在手里,走向字纸桶,噗的抛丢进去,洗个手,做点杂事,弹琴了。

  我和内子整个冷在一种非常荒凉的气氛里面,就是这个动作,这个声音,一撮黄色的羽毛,走入他的坟茔。

  中午吃饭喝高梁的时候,孙老师才说出话来,我这一生,要做的事做不成,学琴是一半一半,总不满意,在军中,现在在这里,半个伴也没有,你为她活,她为你活,我为谁活呀?连只鸟也养不活。

  这个事情之后,我更加明白了,孙老师自民国五十几年以后,全程在奋斗,不屈的奋斗,作为他真正发力的支点只有一个地方—爱艺术,爱他所爱的美。凡是有关乎美的,就我记忆,他事事挑剔,并且有很深的主见,在一定的范围里面,略略还可以沟通。

  情到深时情转薄,又既起那噗的一声,那一撮张开的羽毛,却凝聚了老师一声的抑塞,只因为这只「马利奥兰沙」嗓子美,尤其花腔多,牠死了,却毁去了他心灵深爱的美。

  细小到红烧乌鱼,蹄膀到任何一只茶杯一泡清茶,全都贯串着他的执着,并且很明白,不隐瞒,对学生,还会开骂呢?

  作为他所爱的美的特质,慢慢地从他的琴音传达出来,慢慢地有了个明确的方向,及主要的内涵了,用一个最概括的字眼来说出他的这个世界,那应该就是「古」。最明显的听觉直感,是温厚,圆,恬美。那是容进了他自身的个性,理想,以及他所接受的传统古文化,整个的成为一体的。

  古朴,温厚,圆实,甜美,可以概括孙老师琴音之特色,而低沈与回荡抑郁,似乎是他主要的内心世界。


  五

  孙老师弹奏的曲子,约算来总有三十来阙左右,其中,尤其自从民国七十二、三年之后,许多为了教材上的丰富而弹的曲子,坦白说,都是认真不得的,我们探讨孙老师的艺术成果,首先就应该把这一类的曲子排遣在外。

  此外,作为孙老师早期的学生,都会经常听孙老师的抱怨,说章太老师并不肯认真的教他,虽然后来还是传了他作为师门传授象征的明琴「龙门松风」,但是在认真的手法上,还是主要从自己辛苦摸索得来的。

  我们今日同时聆听章太老师与孙老师两代琴家的录音带,可以发现,首先,他们的艺术气性不属于一类,章老先生全重右手的扣劲之清澈,左手出音,于共成「清」境则无所欠缺,然而,若论「溜」「健」之活,则有所不足了。

  孙老师则不然,一下手,温度就不一样,马上升高多了,再说,音色亦不一样,浓厚多了,并且带着点郁郁。

  古雅之处,当然仍可看出师承,尤其吟猱动荡的规矩,以及音因皆实的厚重风格,所造成一曲无论哪一个部分,发音的密度感都没有松弛,并且朴简之句法处理,「毋增客声」之取音原则,可谓完全一致。

  再者一点,是孙老师左手之「溜」、「健」,亦甚不足,是师门传授用劲法使然,或是因为个人因素,在我,是无从评论了。

  左手「溜」、「健」之不足,加上琴乐句子法式的未够宏深,因此,孙老师在琴曲的进取开发上,早早就存在了上限,尤以民国四十七年之后,体力遽然下降,孙老师始终未能在大曲子,发挥他「古厚圆实」的琴音世界,实在是古琴界一项莫大的损失。

  师门的传谱,加上孙老师自身的风格,小小一个「湘江怨」曲子,却能够获致了很大的发挥,从此而上,历经「阳关三迭」,古厚的句式与手法,明显地确立了,尤其,在「阳关」一曲中,屡屡使用「急吟」,把一个简单的乐句,平添了深厚的情致。

  第三个饶具风格的曲子,是「凤求凰」,如果我没记错,孙老师自己说,是他打出的谱子,这就不容易了。这个曲子,古沈而不失浪漫,厚实而无碍于开朗,结构精紧而雄强有力,一开即合,并且,一如青山采况之所云:「指下之有神气,如古玩之有宝色,商彝周鼎,自有暗然之光,不可掩抑,岂易致哉!」

  第四个代表孙老师艺术家风的曲子,可以推出「平沙落雁」,这曲子,传谱甚有不同,我在录音带上听到的,有杨葆元,胡莹堂,沈草农,种种不同的传谱。这里面,我想,并不存在轩轾,而指代表所向往的境界的不同。

  孙老师对于这个曲子的传谱,极为注意,因此,当内子学了他的传谱,又再从张清治先生受教胡莹老的传谱时,孙老师是生气的,后来内子又自己摸索了一阵子杨葆元的传谱,他就明白的指责了,他说,这个谱子,只有杨葆元可以弹出情况来,你别瞎弹了!

  实则,我是最明白孙老师为什么这般执着他的「平沙」的。

  民国六十几年初,孙老师还住在泰顺街五十几巷的一个分租的房子里,到了同年九月以后,才和我们同住在泰顺街四十几巷的一层四楼,两年多快三年,才迁出。在这两年多快三年里面,孙老师早上九点不到即开始弹琴,弹得最多的一首曲子,大致上,即是「平沙」、「慢醉渔」、「渔樵」。

  并且,不只是弹的多而已,尤关紧要的,是孙老师在「平沙」一曲的深入意境上,有所开拓。

  他的「慢醉渔」,指下功夫固然惊人,酣醉的神绪,跌宕的动态,朴野的意趣,都在吟蹂动荡中成形显现了。但是,这终究是指下功夫而已。当然,指下功夫,亦可建立不凡,然而就曲子论曲子,却没有开拓出自身底诠释的领域。

  而孙老师的「平沙」一曲则不然。首先,我还未曾听过他弹奏别的琴曲,指下的音色有像弹「平沙」的时候,那么样清澹而有精气的。亦未听过指下用力,深浅轻重迟速之分明,其匀称之准度,有如此曲的。而孙老师所坚持的,这曲「平沙」的传谱,我还未真切清楚它的源流,但是,多年以来的聆听,这个谱子比其它任一传谱,都有一个截然不相类似的特色,--这就是「平」。

  孙老师达到了这个谱子本来所要求的「平」。

  首先,声音清澹,在音色上显得平静,其次,指下动作用劲之匀称无差,在力度感上面显得平正,再者,这是传谱的精要了,整曲的每一个句子,以及句子与句子之间,其所建立的整个「音阶的造型」的感觉越精准,「雁子」的斜形书落和拍翅等等,就愈能带动整个立体动感的「平沙落雁」的造型。

  别的传谱显然不是这样。

  在这个曲子,孙老师达到了「平」的「微」。

  前面辛苦讲着「微」,就是为了要在这个地方替孙老师这一个曲子的论评而铺路的。

  但是,我在今天是难以取信于别人的了。因为,这个「平」之精微与深微的水准,我不知道有没有好的录音,而在时间与器物都不对的情况之下,我右希望根本没有录音—起码少所误解。

  最后一个曲子,是大家都推崇的,孙老师擅长的「渔樵问答」。对于这个琴曲,孙老师多次说到它,归纳起来,有两个要领。其一是关乎曲意的,他告诉我说,渔樵问答不是讲渔夫与樵夫的问答,不要再那几句状肖谈话的地方加以强调,那就是误解了,渔樵问答讲的是一个隐士的内心,当这个隐士远远的在一个山水的地方,看到渔夫与樵夫站在那儿相对而谈的时候,这位隐士被引起的,在内心深处的一番「对话」。

  我相信,在琴曲曲意上,孙老师是了解透彻了。


  六

  其二是关乎造型的,孙老师的用语是古老的用语:「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其实说的正是这个曲子如何发挥了「迟」、「速」之神髓。

  印证于当代吴景略先生,孙老师的见解十分正确。

  可是,正因如此,这一曲渔樵,吴景略先生之后,还留着多少开拓创造的空间给孙老师呢?只有在个人指音风格底下来发挥,或在几个句子的连与断,及轻与重,繁与朴的地方,作更细致的体会与建立了。

  这就是说,其中只存在着差异,而难以有所别创。

  但是,无论如何,在这个著名的琴曲上面,孙老师认真地是「自得之,故取之左右逢源」的。

  我曾在好几个深静的夜里,看到孙老师整个人就在这个琴曲的声音之中那一种迹近「蜕化」的—全然艺术的神态,这应该是另一种的「吾丧我」。

  一个真正的古琴艺术家。

  (二)教育功能

  由于我总算是短时间读过天主教音乐学院的,在民国六十好几年,孙老师住在他景美的自用宅内的时候,我曾就古琴教育这方面请问过他,为什么不编列一些教材,特别计划练习一些困难的指法?我还告诉孙老师,这样是很重要的。

  当时他听了,一面笑着,头部就斜斜的动了起来—刚好是点头与摇头的平均度,一边说道,你们什么都学点西洋的,当然西洋也有他的道理,看学生啦,如果他认为那样子有用,他自个儿不会编着些吗?自个知道哪里难,编起来不是更管用吗?别人还不见得适合哩!

  我听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那么钢琴的拜尔不就白搭了吗?

  忽然他冒出了几个句子,很认真:指法,那当然重要啦,可是你知道,每个曲子,凡是我这里亲自教出去的,都有指法在里面,你要是认真的体会,还怕学不明白?就怕不够认真,呼鲁呼鲁的弹去,那当然没办法啦!

  孙老师讲些什么呢?「凡是我教的曲子,都有指法」,讲了不等于白讲?

  可是怎么样的,我就有了这次「对话」的印象,总觉得里面有些什么道理,是孙老师这一辈的老人家愈讲愈不明白的。

  孟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

  闲来没事,总会想一想,凡是我教的曲子,都有指法。就是这样,有一次,把孙老师所教的二十来个曲子一个一个名字写下来,咦,奇怪,这里面果然有「指法」!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就是自己对自己一阵哑然失笑。

  拣去枝节,我清晰地发现到,这些曲子确实可以作为一个有次序渐进的训练系统,并且,果然是「传统得很」。

  依其渐进的次序,应该分做三个层级。

  第一层级

  (一)湘江怨,(二)关山月,(三)归去来兮,(四)玉楼春晓,(五)阳关三迭。

  第二层级

  (一)长门怨,(二)空山忆故人,(三)梅花三弄,(四)普庵咒。

  第三层级

  (一)凤求凰,(二)平沙落雁,(三)慢醉渔,(四)梧叶舞秋风,(五)渔樵问答。

  首先得要明白指出,这确是一个古琴弹奏的系统训练,并且还包含了一定的风格与主要的取向。

  第一个小曲子一组一组的泛音,平静得很,走长短相间,轻快的路子。少少的吟猱,然而指下已经确然要求着情韵了。认真弹过「湘江怨」的学生,都会发现有一个慢吟几下的地方,琴味很足,对那些学生来说,已经是一个对于琴音底传心功能的小小启发了。

  国立艺专的古琴学生「湘江怨」开头第二组泛音改作轻快的节奏,这是错误的,这在曲意上,可以说是完全的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个地方会「轻快」起来?有些时候,对错难以遽论,有些时候,不对就是不对,因为这道理太浅了。

  撇开本来的曲意不谈,这二十几个泛音,起码可以练习左右手同时达到的,极其初步的「静」。

  几个小小的吟猱,开始在自己指下出现琴音之滋味。

  「关山月」是梅庵的谱子,孙老师用来交学生进入手指使用「真力」,这是青山琴况里面,宏况的起始,弹琴要弹出真力来,才是艺术,至于典雅温厚等等,是修练日久而达致的,若一开始即「不敢弹」,不使用正常的明确自然的指劲,这就连第一部都踏不出了。

  「关山月」之旋律,明显地与山东民歌之间,有很深的关系,这个道理,我是从台北葛瀚聪古琴老师知道的,在这里得谢谢他。

  而「关山月」的曲意,颇能接悟得李白诗歌:「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情感慷慨而开阔,尤其右手扣弦,最好在这个曲子上练习如何使用「真力」,别怕暴了一些,知道之后,日后自能有所进阶。

  能够配合右手的扣劲,左手的指力也同时受了训练了,因此可以说,这是弹琴力度感的训练。弹「开」它。

  如果说「关山月」练习「宏」,那么,同样是初学,「归去来兮」就练习「细」了。

  这个曲子,时间不太短,一句一句的出现,而泛音安排特多,这不是练「细」,练什么呢?

  「玉楼春晓」亦是梅庵琴谱所传,这一曲子练「美」,因此,它已经藏着进一步的要求了,「湘江怨」传达情意,要琴音起码有「感觉」,「玉楼」则进一步,要你自己听出从指下散发出来的「美」。

  一开始,几个泛音下来,听听老师的,听听自己的,美与不美之间,应该可以体会出来了。

  并且,「玉楼」一开始这几个泛音,还在训练学生一个应该细心的地方,那就是每一个泛音,它的重量不一定是一成不变的。

  以前一位大陆国家级乒乓教练,对学生说,你看到对方来的一球,是下旋球,这没有用,这是不够的,你必须同时能够正确判断,这个球的「重量」,它是七钱半,还是九钱正,这才能保证接得下,并且争取主动。

  古琴的泛音,差不多亦是如此,一组泛音里面,轻重不一,要先能听呢!当然,这里更不容许造作。

  「玉楼」一开始四个泛音,第四个的「重量」,显然不同,不是吗?

  并且,时间的间距亦不同,不要忘记,不论是西乐或者中乐,音乐就是音乐,它是我们心灵在时间之中的渴望!

  并且,时间不同以后,「指触」亦不同。

  右手指法:指劲,指速,指势,指触。

  「玉楼」的几个泛音,单纯而直接,让学生明白「指触」,这个较为难言的地方。

  绘画有「笔触」,乐器当然有「指触」,感情心境之微妙难传,就在于两首如何配合着灵敏的,对弦的触感。

  「阳关」应该是第一个层级的暂结,而为进入第二个层级作准备了。

  从一下手,「阳关」所要求的声音,就要有着足够的「成熟」。

  就听觉而言,琴音要有起码的「圆实」,不能再是初学那么样扁扁干涩的情况了。

  琴学上所云之「音音皆实」,实,然后才可以谈得上「清」。

  练拳进阶,有所谓「明劲」、「暗劲」、「化劲」。弹琴指力亦然,学琴到「阳关」,不是「关山」一曲的时候那么好应付了,它已经在要求你的「暗劲」了。

  古,朴,简,炼实,圆透,不但琴音,而且连带着对于句子的肌理,也在要求着学生了。

  孙老师不是说吗?凡我教出的曲子,都包含着指法。

  只可惜,我在台北各种现场所听到的,就算是第一个层级的「阳关」一曲,孙老师手下的「急吟」之扎实,还是只有孙宇涵一位弹得出来,只可惜她的句子理得不顺,否则她应该有机会弹好这一个好曲子。



  进入第二个层级之后,起码的一个地方,曲子对指法的要求,渐渐细腻起来了。

  用力之方,真力好用,曲忍之力则较难,「长门」一曲,正是训练手下的曲忍之力,必要做到这样,曲子里面带着的呜咽之情,才可以传达。

  孙老师曾不止一次地着力表达,很多次他所听到的「长门怨」,「怨劲」都不够。

  怎么样透过指音,透过句型,触发「怨劲」呢?这又是一个考验。

  「空山」一曲,与「长门」相对比,它是整个地抽拔上来了,「长门」是意续这一边的曲子,「空山」却不是。

  它是「造境」以传情的。明显的,与前六个曲子比较,它是首度要求确定的「气质」的曲子。

  山林的气质,逸居的气质。

  「阳关」的琴音,可以舒放,「空山」的琴音,却必须内敛。

  孙老师对于吴景略先生,钦敬有加,然而,只有在「空山」及「渔樵」两个曲子上面,孙老师坚持了他的看法,他曾一再告诉学生,好好体会他在「空山」里面的泛音。

  「梅花」及「普庵」两个曲子安排在第二个层级的暂结处,作用至为明显,它们在训练进入时间长久的曲子,这用意如同太极拳:「长拳者,滔滔不断」。

  以能弹长曲的气力,精炼凝聚于简短的曲子,才更自如,更宽裕从容。

  「梅花」尤能训练左手之急速,「普庵」则训练结构之把握之终能稳住,不会因着曲子进行的关系,而声音的时间值愈来越快。

  第三个层级,应该是真正的「进阶级」了。

  「凤求凰」一曲上,真古,真简炼,结构紧小而雄足,开合顾盼,俱有不凡之姿。

  从这个曲子进入「古」之深妙,应该是条快捷方式。

  这个曲子以前的九个曲子,似乎都未能提供独特的,「古」的纯然品味。

  台北张清治先生传授内子胡莹老一曲「慨古吟」,可与这个曲子并列为古简闳深的两个曲子,而内涵与气格则不同。

  「平沙」系张引之精准,「慢醉渔」则练跌宕的不规则,至于「梧叶」一曲,那就好像西方音乐到了德布西,什么结构不结构等等,是另一回事,抖松了以前音乐人的内心的所谓的「结构」,充分浸酣在那更为迷人的散板声响之中,在古琴,「梧叶」一曲,可以为例。

  而不得不讲明的一点,是孙老师的「梧叶」,乃是基于吴景略先生的谱子的,在此建议,若能参考刘少椿先生的传谱,则对于孙老师所选择的琴境,比较之下,当更有体会。

  「凡是我这里教出去的曲子,都有指法在里面」,孙老师的意思是,我已经辛苦地拣别了将近廿余个曲子,在其中,有等级次第,也有各方面的训练进行了。

  的确,我们应该把握这个琴谱系统的主体,认真地落实它们原来可以发挥的教育功能,使学生在沈醉琴音的同时,别完全忽略了更应该通过的,「训练的一课」。

  「渔樵」一曲,是小曲子之终,大曲名操之将发,可惜的是,犉老师由于体力所限,这个曲子以后的道路,他是来不及走上了。

  以孙老师的地位,我很难承认他的「流水」与「潇湘」。虽然在民国六十一、二年间,我便已经常听到他弹「流水」,但他屡屡自言,还无法通过。「潇湘」在不久之后,也听他弹着,显然更吃力了。

  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既已于「平沙」、「渔樵」建立了所到的水平,就不能只是为了扩充领域而降低境界。

  我决定不在分析在这两个曲子里面,其所应达到及不能不包含的形式与内涵。

  可是,我再一次重新检视孙老师所拣别的将近廿个曲子,我认知到,孙老师坚持,指法,困难的指法,更好的是融在整体的曲子里面去「完成」,如果抽离分解出来,很容易会只见树木,不见山林,只得节拍,而其与节拍完整地共为一体的音乐生命,却被遗留在指间之外了。

  除了书法之外,我只是一个理论工作者,我完全不会弹琴,但是,我还是深深地认可孙老师辛苦拣别出来的这将近廿个琴曲,它为雅正的琴音,开辟了一个依稀可循的蹊径。


  附录:(琴语随钞)

  1.夫弹琴以和畅为事,清雅为本

  2.下指或古淡、或清美、或悲切、或慷慨,变态无常,不可执一

  3.或疾打,则声如擘竹;缓挑,则韵似风生;或声正厉,而以指按,响已绝,而意犹未尽

  4.是以弹调引者贵乎详缓,句读取予,中有意思,如孤云之在太虚,因风舒卷,久而不散,此调引之妙操也

  5.然弹不在多,以精为妙,使指与弦相契,得之于手,应之于心,不知其所以然者,则善矣

  6.南中李氏,善作悲风曲,时人号曰李悲风,以此得名,可谓精矣

  7.凡琴曲,和乐而作,名之曰曲,忧愁而作,名之曰操,平和之人,听筝笛琵琶,则形躁而志越。闻琴瑟之音,则体静而心闲

  8.器和故响远,张急故声清,间辽故音埤,弦长故徽鸣

  9.性洁静以端理,含至德之和平,诚可以感荡心志,而发泄幽情矣

  10.吟猱抑按,欲存味而无迹,句打挑剔,欲有力而不滞

  11.琴,乐之重器也,备太古之纯音,涵无穷之妙趣,其音正,其声清

  12.不亲明师,遂便操弦理徽,无复文句,声之曲折,手之取势,缓急失仪,起伏无节,小大乖讹,急慢无度,遂失古人清迥之风,而多鄙吝琐碎之韵

  13.琴音皆清实,其间有声重者,有声轻者,材中自有五音,故古人名琴,或谓之清商,或谓之清徽,又不独五音也

  14.今人不知其理,不能辨天地至和之音,世之人二弦上音调上不能知,何暇及此

  15.蔡氏五弄,并是侧声,每至杀拍,皆以清杀,何者?寄清调中以弹侧声

  16.轻声雅质,若高山松风,侧声婉美若深涧兰菊,知音者详察焉

  17.至如东武太山,声和清侧,幽兰易水,声带吴楚,楚明光白雪,寄声调中弹楚清声,易水凤归林,寄清调中弹楚侧声

  18.如此,其类实繁,自非天然,难以力也

  19.五音繁而不杂,如水中之月,同而不和,如风中之松,而有散,其声贵静,无增客声,此声之玄微也

  20.琴录云,音贵静,而无增以客声,指尚闲,诫之以妄动,即庶几于琴矣

  21.曲澹云,凡弹琴,散声虚歇,如风水之澹荡,左手勾按于弦泛声委美,清轻若仙歌之九咏

  22.用左手按弦,似起似着,如蜂蝶采花,木声实按,如雷隐隐,或如钟鼓,巍巍如山崖磊落也

  23.上取泛声,则轻清而属天,下取按声,则重浊而为地,不加抑按则丝木之声均和而属人,刳其中,则太虚之理具,弦其外则妙用之应彰

  24.琴鸣因弦,弦鸣因木,则耳于丝木之,上不足以听其声,由池沼之间而听焉,则无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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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18 16:50 | 显示全部楼层



《琴声十六法》——冷谦


  一曰轻

  不轻不重者。中和之音也。起调当以中为主。而轻重持损益之则。其趣自生。盖音之轻处最难。力有未到。则浮而不实。晦而不明。虽轻亦不佳。惟轻之中。不爽清实。而一丝一忽。指到音绽。幽趣无限。乃有一节一句之轻。有间杂高下之轻。种种意趣。皆贵于清实中得之。

  二曰松

  松。即吟猱妙处。宛转动荡。无滞无碍。不促不慢。以至恰好。谓之松。吟猱之巨细缓急。俱有松处。故琴之妙在取音。取音宛转则情联。松活则意畅。其趣如水之与澜。其体如珠之走盘。其声如哦咏之有韵。可以名其松。

  三曰脆

  脆者健也。于冲和大雅中。健其两手。而音不至于滞。两手皆有脆音。第藏不见。出之不易。右手靠弦。则音滞而木。故曰。指必甲尖。弦必悬落。在指不劲。则音胶而格。故曰。声如金石。动如风发。要知脆处。即指之灵处。指之灵。自出于健。而指之健。又出于腕。腕中之力既到。则为坚脆。然后识滞气之在弦。不为知音厌听。

  四曰滑

  滑者溜也。又涩之反也。音当欲涩。而指当欲滑。音本喜慢。而缓缓出之。若流泉之鸣咽。时滴滴不已。故曰涩。指取走弦而滞则不灵。乃往来之鼓动。如风发发。故曰滑。然指之运用。固贵其滑。而亦有时乎贵留。盖其留者。即滑中之安顿处也。故有涩不可无滑。有滑不可无留。意有在耳。

  五曰高

  高与古似。而实与高异。古以韵发。高以调裁。指下既静既清。而又得能高调。则音意始臻微妙。故其为宁谧也。若深渊之不可测。若乔岳之不可望。其为流逝也。若江河之欲无尽。若三籁之欲无声。

  六曰洁

  欲修妙音者。必先修妙指。修指之道。从有而无。因多而寡。一尘不染。一垢弗缁。止于至洁之地。而人不知其解。指既修洁。则音愈希。音愈希。则意趣愈永。吾故曰。欲修妙音者。必先修妙指。欲修妙指者。又必先自修洁始。

  七曰清

  清者。音之主宰。地僻则清。心静则清。气肃则清。琴实则清。弦洁则清。必使群清咸集。而后可求之指上。两手如鸾凤和鸣。不染丝毫浊气。厝指如击金戛石。缓急绝无客声。试一听之。则澄然秋潭。皎然月洁。湱然山涛。幽然谷应。真令人心骨俱冷。体气欲仙。

  八曰虚

  抚琴着实处。亦有何难。独难于得虚。然指动而求声。乌乎虚。余则曰。政在声中求耳。声厉则知躁。声粗则知浊。声静则知虚。此审音之道也。盖其下指功夫。一在调气。一在淘洗。调气则心自静。淘洗则声自虚。故虽急而不乱。多而不繁。深渊自居。清光发外。高山流水。于此可以神会。

  九曰幽

  音有幽度。始称琴品。品系乎人。幽繇于内。故高雅之士。动操便有幽韵。洵知幽之在指。无论缓急。悉能安闲自如。风度盎溢。纤尘无染。足觇潇洒胸次。指下自然写出一段风情。所谓得之心。而应之手。听其音而得其人。此幽之所以微妙也。

  十曰奇

  音有奇特处。乃在呤逗间。指下取之。当如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令人流连不尽。应接不暇。至于章句顿挫。曲折之际。尤不可轻易草草放过。定有一段情绪。又如山随人面转。字字摹神。方知奇妙。

  十一曰古

  琴学祗有二途。非从古。则从时。兹虽古乐久淹。而仿佛其意。则自和澹中来。故下指不落时调。便有羲皇气象。宽大纯朴。落落弦中。不事小巧。宛然深山邃谷。老木寒泉。风声簌簌。顿令人起道心。绝非世所见闻者。是以名其古音。

  十二曰澹

  时师欲人耳。必作媚音。殊伤大雅。第不知琴音本澹。而吾复调之以澹。故众人所不解。惟澹何居。吾爱此情。不奓不竞。吾爱此味。如雪如冰。吾爱此响。松之风。而竹之雨。涧之滴。而波之涛也。故善知音者。始可与言澹。

  十三曰中

  乐有中声。惟琴固然。自古音淹没。攘臂弦索。而捧耳于琴者。比比矣。即有继空谷之声。未免郢人寡合。不知喜工柔媚则偏。落指重浊则偏。性好炎闹则偏。发声局促则偏。取音粗厉则偏。入弦仓卒则偏。气质浮躁则偏,矫其偏。归于全。祛其倚。习于正。斯得中之传。

  十四曰和

  和为五音之本。无过不及之谓也。当调之在弦。审之在指。辨之在音。弦有性。顺则协。逆则矫。往来鼓动。有如胶漆。则弦与指和。音有律。或在徽。或不在徽。俱有分数以位其音。要使婉婉成吟。丝丝叶韵。以得其曲之情。则指与音和。音有意。意动音随。则众妙归。故重而不虚。轻而不浮。疾而不促。缓而不弛。若吟若猱。圆而不俗。以绰经注。正而不差。迂回曲折。联而无间。抑扬起伏。断而复连。则音与意和。因之神闲气逸。指与弦化。自得浑合无迹。吾是以和其太和。

  十五曰疾

  指法有徐则有疾。然徐为疾之纲。疾为徐之应。尝相错间。故句中借速以落迟。或句完迟老以速接。又有二法。小速微快。要以紧。递指不伤疾中之雅度。而随有行云流水之趣。大速贵急。务使急而不乱。依然安闲之气象。而泻出崩崖飞瀑之声。是故疾以意用。更以意神。

  十六曰徐

  古人以琴涵养性情。故名其声曰希。尝于徐徐得之。音生于指。优游弦上。节其气候。候至而下以叶厥律。或章句舒徐。或缓急相间。或断而复续。或续而复断。因候制宜。自然调古声希。渐入渊微。严道彻诗。几回拈出阳春调。月满四楼下指迟。其于徐意。大有得也。


  冷谦生平简介

  生卒年不详,武陵人。字启敬,号龙阳子。初为僧人,但非常博学,精通《易经》,尤其是对邵雍的先天象数学有很深的研究,对于天文、地理、律历以至方书百家的学问也都非常熟悉。他与当时辞官隐居武安山为僧的刘秉忠以及海云禅师等人是至交好友,经常在一起云游。元朝中统初年,元世祖召见海云禅师,冷谦与刘秉忠被邀同往。刘秉忠因召对称旨,被留藩邸。至元初,秉忠拜太保,参领中书省事。冷谦与刘秉忠一样还俗,从事儒业。他在浙江省的雪溪居住时,与赵孟频到曾经被宋理宗封为会稽郡王的宰相史弥远家游览,发现唐开元时的武卫士将军李思训的一幅山水画,非常羡慕,决意描摹。不出月余,所画山水酷似原作,几乎可以乱真。其笔法傅彩,比原作更加纤细,神奇幻出。从此,冷谦以擅长丹青名噪当时。冷谦居淮阴,遇到一位道士,向他传授中黄大丹,并出示张伯端的《悟真》一书。冷谦阅后,深悟其旨,视同己出。从此冷谦又以黄冠名世。至正末年,冷谦年近百岁,鹤发童颜,隐居吴山,仍能为人采药治病。明朝建立,太祖朱元璋锐志雅乐,得知冷谦“知音,善鼓瑟”,召来朝廷,与陶凯等人“相与究切厘定”。并设太常司,属下有协律郎等官职,冷谦被授太常博士,领协律郎职负责考定乐律。关于冷谦去世有传奇色彩:传说他遭“画鹤之诬,隐壁仙逝”。可能是蒙受文字之狱而被治罪身亡的。

  冷谦着有《太古遗音》琴谱一传,已佚;又着《琴声十六法》,今存。尚存的传世名画有《蓬莱仙弈图》,图后有张三丰题识;《白岳图》,图上有作者题诗并记和刘基的诗、张居正的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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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赋》——嵇康


  余少好音声,长而翫之。以为物有盛衰,而此无变;滋味有厌,而此不勌。可以导养神气,宣和情志,处穷独而不闷者,莫近於音声也。是故复之而不足,则吟咏以肆志;吟咏之不足,则寄言以广意。然八音之器,歌舞之象,历世才士,并为之赋。颂其体制,风流莫不相袭;称其材干,则以危苦为上;赋其声音,则以悲哀为主;美其感化,则以垂涕为贵。丽则丽矣;然未尽其理也。推其所由,似元不解音声;览其旨趣,亦未达礼乐之情也。众器之中,琴德最优。故缀叙所怀,以为之赋。其辞曰:

  惟椅梧之所生兮,托峻岳之崇岗。披重坏以诞载兮,参辰极而高骧。含天地之醇和兮,吸日月之休光。 纷纭以独茂兮,蕤於吴苍。夕纳景于虞渊兮,旦晞干於九阳。轻千载以待价兮,寂神跱而永康。且其山川形势,则盘纡隐深,确嵬岑嵓。互岭巉岩,岞崿岖崯。丹崖嶮巇,青壁万寻。若乃重巇增起,偃蹇云覆。邈隆崇以极壮,崛巍巍而特秀。蒸灵液以播云,据神渊而吐溜。尔乃颠波奔突,狂赴争流。触岩抵隈, 怒彪休。汹涌滕薄,奋沫扬涛。节日澎湃, 蟮相纠。放肆大川。济乎中州。安回徐迈,寂尔长浮。淡乎洋洋,萦抱山丘。详观其区土之所产毓,奥宇之所宝殖。珍怪琅玩具,瑶瑾翕赩。丛集累积,奂衍於其侧。若乃春兰被其东,沙棠殖其西。涓子宅其阳,至醴涌其前。玄云药其上,翔 休其巅。清露润其 ,惠风流其间。竦肃肃以静谧,密微微其清闲。夫所以轻营其左右者,固以自然神丽,而足思愿爱乐矣。於是遯世之士,荣期绮季之俦,乃相与登飞梁,越幽壑;援琼技,涉峻崿;以游乎其下。周旋永望,邈若淩飞。邪睨昆仑,俯 海湄。指苍梧之迢递,临回江之威夷。悟时俗之多累,仰箕山之余辉。羡斯岳之弘敞,心慷慨以忘归。情舒放而远览,接轩辕之遗音。慕老童於騩隅,钦泰容之高吟。顾兹悟而兴虑,思假物以托心。乃斫孙枝,准量所任;至人摅思,制为雅琴。乃使离子督墨,匠石奋斤;夔襄芽法,般倕骋神。锼会 厕,朗密调均。华绘雕琢布藻垂文。错以犀象,藉以翠绿。弦以园客之丝,徽以钟山之玉。爰有龙凤之象,古人之形,伯雅挥手,钟期听声。华容灼爚,发采扬明。何其丽也。伶伦比律,田连操张。进御君子,新声嘐亮。何其伟也。及其初调,则角羽俱起,宫征相证。参发并趣,上下累应。踸踔磥硌,美声将兴。固以和昶而足耽矣。尔乃理正声,奏妙曲;扬白雪,发清角。粉淋浪以流离,奂淫衍而优渥。粲奕奕而高逝,驰岌岌以相属。沛腾遌而竞趣,翕靴晔而繁缛。状若崇山,又名胜流波。浩兮汤汤, 兮峩峩。怫 烦冤,纡余婆娑。陵纵播逸,霍濩纷葩。检容授节,应变合度。兢名擅素,安轨徐步。洋洋习习声烈遐布。含显媚以送终,流余响於泰素。若乃高轩飞观,广厦闲房,科夜肃清,朗月垂光。新衣翠粲,缨徽流芳。於是器冷弦调,心闲手敏。触挽如志,唯意所拟。初涉渌水,中奏清征。雅昶唐尧;终咏微子。宽明弘润,优游躇跱。拊弦安歌,新声代起。歌曰:淩扶摇兮憇瀛州,要列子兮为好仇。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激清响以赴会,何弦歌之绸缪。於是曲引向南,众音将歇。改韵易调。奇弄乃发。扬和颜,攘皓腕:飞纤指以驰骛,纷 譶以流漫。或徘徊顾慕,拥 抑按;盘桓毓养,从容秘翫。闼尔奋逸,风骇云乱,牢落淩厉,布 半散。丰融披离,斐韡奂烂;英声发越,采采粲粲。或闲声错糅,状若诡赴。双美并进,骈翼驱。初若将乖,后卒同趣。或曲而不屈,直而不倨。或相淩而不乱,或相离而不殊。时劫掎以慷慨,或怨而踌躇。忽飘摇以轻迈,乍留联而扶疏。或参谭繁促,复迭攒仄;众横骆驿,奔遁相逼。拊嗟累赞,间不容息。环艳奇伟,殚不可识。若乃闲舒都雅,洪纎有宜。清和条昶,案衍陵离。穆温柔以怡择,婉顺叙而委蛇。或乘险投会,邀隙趋危。譻若离鶤鸣清池,翼若浮鸿翔层崖。纷文斐尾,慊縿离纚。微风余音,靡靡猗猗。或搂挽擽捋,缥缭敝洌。轻行浮弹,明嫿祭慧。话而不速,留而不滞。翩 飘邈,微音迅逝。远不听之,若 凤和鸣戏动云中:迫而察之,若众葩敷荣 春风。旣丰赡以多恣,又善始而令终。嗟姣妙以统丽,何变态之无穷。若夫三春之初,丽服以时,乃 友生,以遨以嬉。涉兰圃,登重基;背长林,翳华芝;临清流,赋新诗。嘉鱼龙之逸豫,乐百卉之荣滋。理重华之遗操,慨远慕而常思。若乃华堂曲宴,密友近宾,兰肴兼御,旨酒清醇。进南荆,发西秦,绍陵阳,度巴人。变有杂而并起,辣众听而骇神。料殊功而比操,岂笙钥之能伦。若次其曲引为宜,别广陵止息,东武太山;飞龙鹿鸣;鶤鸡游弦。更唱迭奏,声若自然。流楚窈窕,惩躁雪烦。下逮谣俗,蔡氏五曲。王昭楚妃,千里别鹤。犹有一切,承闲簉乏,亦有可观者焉。然非夫旷远者,不能与之嬉游。非夫渊静者,不能与之间止。非夫放达者,不能与之无 。非夫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也。若论其体势,详其风声;器和故响逸,张急故声清;闲辽故音库,弦长故徽鸣。性洁静以端理,含至德之和平。诚可以感荡心志,而发 幽情矣。是故语汇感者闻之,则莫不憯懔惨凄,愀怆伤心。含哀懊咿,不能自禁。其康乐者闻之,则欨愉欢释,忭舞踊溢。留连兰漫,嗢噱终日。若和平者听之,则怡养悦愉,淑穆玄真。恬虚乐古,弃事遗身。是以伯夷以之廉,颜回以之仁,比干以之贵,尾生以之信,惠施以之辩给,万石以之讷慎。其余触类而长,所致非一;同归殊涂,或文或质。总中和以统物,咸日用而不失。其感人动物,盖亦弘矣。于时也,金石寝声,匏竹屏气。王豹辍讴,狄雅丧味。天吴踊跃於重渊,王乔披支而下坠。舞鸑鷟於庭阶,游女飘焉而来萃。感天地以致和,况跂行为众类。嘉斯器之懿茂,咏兹文以自慰。永服御而不厌,信古今之所贵。乱曰:愔愔琴德不可测兮,体清心远邈 极兮,良质美手遇今世兮,纷纶翕响冠众艺兮。识音者希孰能珍兮,能尽雅琴惟至人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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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18 16:51 | 显示全部楼层



《声无哀乐论》——嵇康


  字叔夜,谯国铚人也。其先姓奚,会稽上虞人,以避怨,徙焉。铚有嵇山,家于其侧,因而命氏。兄喜,有当世才,历太仆、宗正。康早孤,有奇才,远迈不群。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恬静寡欲,含垢匿瑕,宽简有大量。学不师受,博览无不该通,长好《老》《庄》。与魏宗室婚,拜中散大夫。常修养性服食之事,弹琴咏诗,自足于怀。以为神仙禀之自然,非积学所得,至于导养得理,则安期、彭祖之伦可及,乃着《养生论》。又以为君子无私,其论曰:“夫称君子者,心不措乎是非,而行不违乎道者也。何以言之?夫气静神虚者,心不存于矜尚;体亮心达者,情不系于所欲。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物情顺通,故大道无违;越名任心,故是非无措也。是故言君子则以无措为主,以通物为美;言小人则以匿情为非,以违道为阙。何者?匿情矜吝,小人之至恶;虚心无措,君子之笃行也。是以大道言‘及吾无身,吾又何患’。无以生为贵者,是贤于贵生也。由斯而言,夫至人之用心,固不存有措矣。故曰‘君子行道,忘其为身’,斯言是矣。君子之行贤也,不察于有度而后行也;任心无邪,不议于善而后正也;显情无措,不论于是而后为也。是故傲然忘贤,而贤与度会;忽然任心,而心与善遇;傥然无措,而事与是俱也。”其略如此。盖其胸怀所寄,以高契难期,每思郢质。所与神交者惟陈留阮籍、河内山涛,豫其流者河内向秀、沛国刘伶、籍兄子咸、琅邪王戎,遂为竹林之游,世所谓“竹林七贤”也。戎自言与康居山阳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

  康尝采药游山泽,会其得意,忽焉忘反。时有樵苏者遇之,咸谓为神。至汲郡山中见孙登,康遂从之游。登沉默自守,无所言说。康临去,登曰:“君性烈而才隽,其能免乎!”康又遇王烈,共入山,烈尝得石髓如饴,即自服半,余半与康,皆凝而为石。又于石室中见一卷素书,遽呼康往取,辄不复见。烈乃叹曰:“叔夜志趣非常而辄不遇,命也!”其神心所感,每遇幽逸如此。

  山涛将去选官,举康自代。康乃与涛书告绝,曰:

  闻足下欲以吾自代,虽事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也。恐足下羞庖人之独割,引尸祝以自助,故为足下陈其可否。

  老子、庄周,吾之师也,亲居贱职;柳下惠、东方朔,达人也,安乎卑位。吾岂敢短之哉!又仲尼兼爱,不羞执鞭;子文无欲卿相,而三为令尹,是乃君子思济物之意也。所谓达能兼善而不渝,穷则自得而无闷。以此观之,故知尧、舜之居世,许由之岩栖,子房之佐汉,接舆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数君,可谓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同致,循性而动,各附所安。故有“处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反”之论。且延陵高子臧之风,长卿慕相如之节,意气所托,亦不可夺也。

  吾每读《尚子平、台孝威传》,慨然慕之,想其为人。加少孤露,母兄骄恣,不涉经学,又读《老》《庄》,重增其放,故使荣进之心日颓,任逸之情转笃。阮嗣宗口不论人过,吾每师之,而未能及。至性过人,与物无伤,惟饮酒过差耳,至为礼法之士所绳,疾之如仇仇,幸赖大将军保持之耳。吾以不如嗣宗之资,而有慢弛之阙;又不识物情,暗于机宜;无万石之慎,而有好尽之累;久与事接,疵衅日兴,虽欲无患,其可得乎!

  又闻道士遗言,饵术黄精,令人久寿,意甚信之。游山泽,观鱼鸟,心甚乐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废,安能舍其所乐,而从其所惧哉!

  夫人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因而济之。禹不逼伯成子高,全其长也;仲尼不假盖于子夏,护其短也。近诸葛孔明不迫元直以入蜀,华子鱼不强幼安以卿相,此可谓能相终始,真相知者也。自卜已审,若道尽途殚则已耳,足下无事冤之令转于沟壑也。

  吾新失母兄之欢,意常凄切。女年十三,男年八岁,未及成人,况复多疾,顾此悢悢,如何可言。今但欲守陋巷,教养子孙,时时与亲旧叙离阔,陈说平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意毕矣,岂可见黄门而称贞哉!若趣欲共登王途,期于相致,时为欢益,一旦迫之,必发狂疾。自非重仇,不至此也。既以解足下,并以为别。

  此书既行,知其不可羁屈也。性绝巧而好锻。宅中有一柳树甚茂,乃激水圜之,每夏月,居其下以锻。东平吕安服康高致,每一相思,辄千里命驾,康友而善之。后安为兄所枉诉,以事系狱,辞相证引,遂复收康。康性慎言行,一旦缧绁,乃作《幽愤诗》,曰:

  嗟余薄祜,少遭不造,哀茕靡识,越在襁褓。母兄鞠育,有慈无威,恃爱肆姐,不训不师。爰及冠带,凭宠自放,抗心希古,任其所尚。托好《庄》《老》,贱物贵身,志在守朴,养素全真。

  曰予不敏,好善暗人,子玉之败,屡增惟尘。大人含弘,藏垢怀耻。人之多僻,政不由己。惟此褊心,显明臧否;感悟思愆,怛若创盘。欲寡其过,谤议沸腾,性不伤物,频致怨憎。昔惭柳惠,今愧孙登,内负宿心,外恧良朋。仰慕严、郑,乐道闲居,与世无营,神气晏如。

  咨予不淑,婴累多虞。匪降自天,实由顽疏,理弊患结,卒致囹圄。对答鄙讯,絷此幽阻,实耻讼冤,时不我与。虽曰义直,神辱志沮,澡身沧浪,曷云能补。雍雍鸣雁,厉翼北游,顺时而动,得意忘忧。嗟我愤叹,曾莫能畴。事与愿违,遘兹淹留,穷达有命,亦又何求?

  古人有言,善莫近名。奉时恭默,咎悔不生。万石周慎,安亲保荣。世务纷纭,只搅余情,安乐必诫,乃终利贞。煌煌灵芝,一年三秀;予独何为,有志不就。惩难思复,心焉内疚,庶勖将来,无馨无臭。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神养寿。

  初,康居贫,尝与向秀共锻于大树之下,以自赡给。颍川钟会,贵公子也,精练有才辩,故往造焉。康不为之礼,而锻不辍。良久会去,康谓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会以此憾之。及是,言于文帝曰:“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因谮“康欲助毌丘俭,赖山涛不听。昔齐戮华士,鲁诛少正卯,诚以害时乱教,故圣贤去之。康、安等言论放荡,非毁典谟,帝王者所不宜容。宜因衅除之,以淳风俗”。帝既昵听信会,遂并害之。

  康将刑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弗许。康顾视日影,索琴弹之,曰:“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时年四十。海内之士,莫不痛之。帝寻悟而恨焉。初,康尝游于洛西,暮宿华阳亭,引琴而弹。夜分,忽有客诣之,称是古人,与康共谈音律,辞致清辩,因索琴弹之,而为《广陵散》,声调绝伦,遂以授康,仍誓不传人,亦不言其姓字。

  康善谈理,又能属文,其高情远趣,率然玄远。撰上古以来高士为之传赞,欲友其人于千载也。又作《太师箴》,亦足以明帝王之道焉。复作《声无哀乐论》,甚有条理。子绍,别有传。

  向秀,字子期,河内怀人也。清悟有远识,少为山涛所知,雅好老庄之学。庄周着内外数十篇,历世才士虽有观者,莫适论其旨统也,秀乃为之隐解,发明奇趣,振起玄风,读之者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时也。惠帝之世,郭象又述而广之,儒墨之迹见鄙,道家之言遂盛焉。始,秀欲注,嵇康曰:“此书讵复须注,正是妨人作乐耳。”及成,示康曰:“殊复胜不?”又与康论养生,辞难往复,盖欲发康高致也。

  康善锻,秀为之佐,相对欣然,傍若无人。又共吕安灌园于山阳。康既被诛,秀应本郡计入洛。文帝问曰:“闻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秀曰:“以为巢许狷介之士,未达尧心,岂足多慕。”帝甚悦。秀乃自此役,作《思旧赋》云:

  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嵇意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并以事见法。嵇博综伎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泉,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声寥亮。追想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曰: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以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追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栋宇在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伫驾言其将迈兮,故援翰以写心。

  后为散骑侍郎,转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在朝不任职,容迹而已。卒于位。二子:纯、悌。

  有秦客问于东野主人曰:闻之前论曰:「治世之音安以乐,亡国之音哀以思。」夫治乱在政,而音声应之,故哀思之情表于金石,安乐之象形于管弦也。又仲尼问韶,识虞舜之德;季札听弦,知众国之风;斯已然之事,先贤所不疑也。今子独以为声无哀乐,其理何居?若有嘉训,请闻其说。

  主人应之曰:斯义久滞,莫肯拯救。故令历世滥于名实。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幅天地合德,万物资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章为五色,发为五音。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无变也,岂以爱憎易操,哀乐改度哉!及宫商集比,声音克谐,此人心至愿,情欲之所锺。古人知情不可恣,欲不可极,故因其所用,每为之节,使哀不至伤,乐不至淫,因事与名,物有其号,哭谓之哀,歌谓之乐,斯其大较也。然乐云乐云,锺鼓云乎哉?哀云哀云,哭泣云乎哉?因兹而言,玉帛非礼敬之实,歌舞非悲哀之主也。何以明之?夫殊方异俗,歌哭不同。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戚。然其哀乐之怀均也。今用均同之情而发万殊之声,斯非音声之无常哉!然声音和比,感人之最深者也。劳者歌其事,乐者舞其功。夫内有悲痛之心,则激哀切之言。言比成诗,声比成音。杂而咏之,聚而听之。心动于和声,情感于苦言。嗟叹未绝而泣涕流涟矣。夫哀心藏于内,遇和声而后发,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无象之和声而后发,其所觉悟,唯哀而已,岂复知吹万不同而使自己?风俗之流,遂成其政。是故国史明政教之得失,审国风之盛衰,吟咏情性以讽其止,故曰「亡国之音哀以思」也。夫喜怒哀乐,哀憎□惧,凡此八者,生民所以接物传情,区别有属而不可溢者也。夫味以甘苦为称,今以甲贤而心爱,以乙愚而情憎,则爱憎宜属我而贤于宜属彼也,可以我爱而谓之爱人,我憎则谓之憎人,所喜则谓之喜味,所怒则谓之怒味哉?由此言之,则外内殊用,彼我异名。声音自当以善恶为主,则无关于哀乐;哀乐自当以情感而后发,则无系于声音。名实俱去,则尽然可见矣。且季子在鲁,采诗观礼以别风雅,岂徒任声以决赃否哉!又仲尼闻韶,叹其一致,是以咨嗟,何必因声以知虞舜之德,然后叹美耶?今粗明其一端,亦可思过半矣。

  秦客难曰:八方异俗,歌哭万殊,然其哀乐之情不得不见也。夫心动于中而声出于心,虽托之于他音,寄之于余声,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使得过也。昔伯牙理琴而锺子知其所志,隶人击磬而子产识其心哀,鲁人晨哭而颜渊察其生离。夫数子者,岂复假智于常者,借验于曲度哉?心戚者则形为之动,情悲者则声为之哀,此自然相应,不可得逃,唯神明者能精之耳。夫能者不以声众为难,不能者不以声寡为易,今不可以为遇善听而谓之声无可察之理,见方俗之多变而谓声无哀乐也。又云,贤不宜言爱,愚不宜言憎,然则有贤后爱生,有愚然后憎起,但不当共其名耳。哀乐之作,亦有由而然,此为声使我哀,音使我乐也。茍哀乐由声,更为有实,何得名实俱去耶?又云,季子采诗观礼以别风雅,仲尼叹韶音之一致,是以咨嗟,是何言欤?且师襄奏操而仲尼□文王之容,师涓进曲而子野识亡国之音,宁复讲诗而后下言,习礼然后立评哉?斯皆神妙独见,不待留闻积日,而已综其吉凶矣,是以前史以为美谈。今子以区区之近知,齐所见而为限,无乃诬前贤之识微,负夫子之妙察耶?

  主人答曰:难云「虽歌哭万殊,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假智于常音,不借验于曲度」,锺子之徒云云是也。此为心哀者虽谈笑鼓舞,情欢者虽拊膺咨嗟,犹不能御外形以自匿,诳察者于疑似也,以为就令声音之无常,犹谓当有哀乐耳。又曰:「季子听声以知众国之风,师襄奏操而仲尼文王之容。」案如所云,此为文王之功德与风俗之盛衰,皆可象之于声音。声之轻重,可移于后世,襄娟之巧又能得之于将来。若然者,三皇五帝可不绝于今日,何独数事哉?若此果然也,则文王之操有常度,韶武之音有定数,不可杂以他变,操以余声也,则向所谓声音之无常,锺子之触类,于是乎踬矣。若音声之无常,锺子之触类,其果然耶?则仲尼之识微,季札之善听,固亦诬矣。此皆俗儒妄记,欲神其事而追为耳。欲令天下惑声音之道,不言理自。尽此而推,使神妙难知,恨不遇奇听于当时,慕古人而叹息,斯所以大罔后生也。夫推类辨物,当先求之自然之道,理已足,然后借古义以明之耳。今未得之于心而多恃前言以为谈证,自此以往,恐巧历不能纪耳。又难云:「哀乐之作,由爱憎之由贤愚,此为声使我哀而音使我乐。茍哀乐由声,更为有实矣。」夫五色有好丑,五声有善恶,此物之自然也。至于爱与不爱,喜与不喜,人情之变,统物之理,唯止于此,然皆无豫于内,待物而成耳。至夫哀乐,自以事会先遘于心,但因和声以自显发;故前论以明其无常,今复假此谈以正名号耳。不谓哀乐发于声音,如爱憎之生于贤愚也。然和声之感人心,亦犹酒醴之发人情也,酒以甘苦为主,而醉者以喜怒为用。其见欢戚为声发,而谓声有哀乐,犹不可见喜怒为酒使,而谓酒有喜怒之理也。

  秦客难曰:夫观气采色,天下之通用也。心变于内而色应于外,较然可见,故吾子不疑。夫声音,气之激者也,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隆杀。同见役于一身,何独于声便当疑耶?夫喜怒章于色诊,哀乐亦宜形于声音,声音自当有哀乐,但闇者不能识之。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今蒙瞽面墙而不悟,离娄照秋毫于百寻,以此言之,则明闇殊能矣。不可守咫尺之度而疑离娄之察,执中庸之听而猜锺子之聪,皆谓古人为妄记也。

  主人答曰:难云:「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隆杀。哀乐之情必形于声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必若所言,则浊质之饱,首阳之饥,卞和之冤,伯奇之悲,相如之含怒,不占之怖祇,千变百态,使各发一咏之歌,同启数弹之微,则锺子之徒各审其情矣。尔为听声音者不以寡众易思,察情者不以大小为异。同出一身者,斯于识之也;设使从下出,则子野之徒,亦当复操律鸣管以考其音,知南风之盛衰,别雅郑之淫正也?夫食辛之与甚噱,熏目之与哀泣,同用出泪,使易牙尝之,必不言乐泪甜而哀泪苦,斯可知矣。何者?肌液肉汁,踧笮便出,无主于哀乐,犹簁酒之囊漉,虽笮具不同而酒味不变也。声俱一体之所出,何独当含哀乐之理耶?且夫咸池、六茎、大章、韶、夏,此先王之至乐,所以动天地感鬼神者也。金必云声音莫不象其体而传其心,此必为至乐不可托之于瞽史,必须贤人理其管弦,尔乃雅音得全也。顺命夔击石拊石,八音克谐,神人以和。以此言之,至乐虽待圣人而作,不必圣人自执也。何者?音声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克谐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声得于管弦也。夫纤毫自有形可察,故离瞽以明闇异功耳,若以水济水,孰异之哉?

  秦客难曰:虽众喻有隐,足招攻难,然其大理当有所就。若葛卢闻牛鸣,知其三子为牺;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师必败;羊舌母听闻儿啼而知其丧家。凡此数事,皆效于上世,是以咸见录载。推此而言,则盛衰吉凶,莫不存乎声音矣。今若复谓之诬罔,则前言往记,皆为弃物,无用之也。以言通论,未之或安。若能明其所以,显其所由,设二论俱济,愿重闻之。

  主人答曰:吾未能反三隅者,得意而忘言,是以前论略未详。今复烦循环之难,敢不自一竭耶!夫鲁牛能之牺历之丧生,哀三子之不存,含悲经年,诉怨葛卢,此为心与人同,异于兽形耳,此又吾之所疑也。且牛非人类,无道相通,若谓鸟兽皆能有知,葛卢受性独晓之,此为解其语而论其事,犹传译异言耳,不为考声音而知其情,则非所以难也。若谓知者为当触物而达,无所不知,今且先议其所易者。请问圣人卒入胡域,当知其所言否乎?难者必曰:知之。知之之理何以明之?愿借子之难以立鉴识之域焉。或当与关接,识其言耶?将吹律鸣管,校其音耶?观气采色,知其心耶?此为知心自由气色,虽自不言,犹将知之,知之之道,可不待言也。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假令心志于马而误言鹿,察者固当由鹿以知马也,此为心不系于所言,言或不足以证心也。若当关接而知言,此为孺子学言于所师,然后知之则何贵于聪明哉?夫言非自然一定之物,五方殊俗,同事异号,趣举一名以标识耳。夫圣人穷理,谓自然可寻,无微不照。茍无微不照,理蔽则虽近不见,故异域之言不得强通。推此以往,葛卢之不知牛鸣,得不全乎?又难云:「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多死声。」此又吾之所疑也。请问师旷吹律之时,楚国之风耶?则相去千里,声不足达。若正识楚风来入律中耶?则楚南有吴越,北有梁宋,茍不见其原,奚以识之哉?凡阴阳愤激,然后成风,气之相感,触地而发,何得发楚庭来入晋乎?且又律吕分四时之气耳,时至而气动,律应而灰移,皆自然相待,不假人以为用也。上生下生,所以均五声之和,叙刚柔之分也。然律有一定之声,虽冬吹中吕,其音自满而无损也。今以晋人之气吹无损之律,楚风安得来入其中,与为盈缩耶?风无形,声与律不通,则校理之地无取于风律,不其然乎?岂独师旷博物多识,自有以知胜败之形,欲固众心而托以神微,若伯常骞之许景公寿哉!又难云「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复请问何由知之?为神心独悟,闇语而当耶?尝闻儿啼若此其大而恶,今之啼声似昔之啼声,故知其丧家耶?若神心独悟,闇语之当,非理之所得也,虽曰听啼,无取验于儿声矣。若以尝闻之声为恶,故知今啼当恶,此为以甲声为度以校乙之啼也。夫声之于音,犹形之于心也,有形同而情乖,貌殊而心均者。何以明之?圣人齐心等德而形状不同也。茍心同而形异,则何言乎观形而知心哉?且口之激气为声,何异于籁□纳气而鸣耶?啼声之善恶,不由儿口吉凶,由琴瑟之清浊,不在操者之工拙也。心能辨理善谭而不能令内□调利,由瞽者能善其曲度而不能令器必清和也。器不则心之与声,明为二物:二物诚然,则求情者不留观于形貌,揆心者不借听于声音也。察者欲因声以知心,不亦外乎!今晋母未得之于考试,而专信昨日之声以证今日之啼,岂不误中于前世,好其者从而称之哉!

  秦客难曰:吾闻败者不羞走,所以全也。吾心未厌而言难复,更从其余。今平和之人,听筝笛琵琶,则形躁而志越;闻琴瑟之音,则听静而心闲。同一器之中,曲用每殊,则情随之变。奏琴声则叹慕而慷慨,理齐楚则情一而思专,肆姣弄则欢放而欲惬,心为声变,若此其众。茍躁静由声,则何为限其哀乐?而但云至和之声无所不感,托大同于声音,归众变于人情,得无知彼不明此哉?

  主人答曰:难云「琵琶筝笛令人躁越」,又云「曲用每殊而情随之变」,所诚所以使人常感也,琵琶筝笛,间促而声高,变众而节数,以高声御节数,故使形躁而志越。犹铃铎警耳,中古骇心,故闻鼓之音,则思将帅之臣,盖以声音有大小,故动人有猛静也。琴瑟之体,闲辽而音埤,变希而声清,以埤音御变,不虚心静听,则不尽清和之极,是以听静而心闲也。夫曲用不同,亦犹殊器之音耳。齐楚之曲多重,故情一;变妙,故思专。姣弄之音,挹众声之美,会五音之和,其体赡而用博,故心役于众理;五音会,故欢放而欲惬。然皆以单复高埤善恶为体,而人情以躁静专散为应。譬犹游观于都肆,则目滥而情放;留察于曲度,则思静而容端。此为声音之体尽于舒疾,情之应声亦止于躁静耳。夫曲用每殊,而情之处变,犹滋味异美而口辄识之也。五味万殊,而大同于美;曲变虽众,亦大同于和。美有甘,和有乐˙,然随曲之情,近乎和域;应美之口,绝于甘境,安得哀乐于其间哉?然人情不同,各师所解,则发其所怀。若言平和哀乐正等,则无所先发,故终得躁静;若有所发,则是有主于内,不为平和也。以此言之,躁静者,声之功也;哀乐者,情之主也;不可见声有躁静之应,因谓哀乐皆由声音也。且声音虽有猛静,猛静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何以明之?夫会宾盈堂,酒酣奏琴,或忻然而欢,或惨尔而泣,非进哀于彼,导乐于此也。其音无变于昔,而欢戚并用,斯非吹万不同耶?夫唯无主于喜怒,亦应无主于哀乐,故欢戚俱见;若资﹝偏?#123;固之音,含一致之声,其所发明,各当其分,则焉能兼御群理,总发众情耶?由是言之,声音以平和为体,而感物无常;心志以所俟为主,应感而发。然则声之与心,殊涂异轨,不相经纬,焉得染太和于欢戚,缀虚名于哀乐哉?

  秦客难曰:论云:「猛静之音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是以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此言偏重之情先积于内,故怀欢者值哀因而发,内戚者遇乐声而感也。夫声音自当有一定之哀乐,但声化迟缓,不可仓卒,不能对易,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虽二情俱见,则何损于声音有定理耶?

  主人答曰:难云:「哀乐自有定声,但偏重之情不可卒移,故怀感戚者遇乐声而哀耳。」即知所言,声有定分,假使鹿鸣重奏,是乐声也;而令戚者遇之,虽声化迟缓,但当不能便变令欢耳,何得更以哀耶?犹一爝之火虽未能温一室,不宜复增其寒矣。夫火非隆寒之物,乐非增哀之具也。理弦高堂而欢戚并用者,直至和之发滞导情,故另外物所感得自尽耳。难云:「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夫言哀者,或见机杖而泣,或□舆服而悲,徒以感人亡而物存,痛事显而形潜,其所以会之皆自有由,不为触地而生哀,当席而泪出也。今无机杖以致感,听和声而流涕者,斯非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也。

  秦客难曰:论云:「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欲通此言,故答以偏情感物而发耳。」今旦隐心而言,明之以成效。夫人心不欢则戚,不戚则欢,此情志之大域也。然泣是戚之伤,笑是欢之用也。盖闻齐楚之曲者,唯□其哀涕之容而未曾见笑噱之貌,此必齐楚之曲以哀为体,故其所感应其度,岂徒以多重而少变,则致精壹而思专耶?若诚能致泣,则声音之有哀乐,断可之矣。

  主人答曰:虽人情感于哀乐,哀乐各有多少。又哀乐之极,不必同致也。夫小哀容坏,甚悲而泣,哀之方也;小欢颜悦,至乐而笑,乐之理也。何以明之?夫至亲安豫则怡然自若,所自得也;及在危急,仅然后济,抃不及舞。由此言之,舞不若向之自得,岂不然哉!至夫笑噱虽出于欢情,然自以理成,又非自然应声之具也。此为乐之应声以自得为主,哀之应感以垂涕为故,垂涕则行动而可觉,自得则神合而无变,是以观其异而不识其同,别其外而未察其内耳。然笑噱之不显于声音,岂独齐楚之曲邪?今不求乐于自得之域而以无笑噱谓齐楚体哀,岂不之哀而不识乐乎?

  秦客问曰:仲尼有言:「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即如所论,凡百哀乐,皆不在声,则移风易俗果以何物耶?又古人慎靡靡之风,抑滔耳之声,故曰「放郑声,远佞人」。然则郑魏之音,击鸣球以协神入,敢问郑雅之体,隆弊所极,风俗移易,奚由而济?愿重闻之,以悟所疑。

  主人应之曰:夫言移风易俗者,必承衰弊之后也。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简易之教,御无为之治,君静于上,臣顺于下,玄化潜通,天人交泰。枯槁之类,浸育灵液,六合之内,沐浴鸿流,荡涤尘垢。群生安逸,自求多福,默然从道,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和心足于内,和气见于外。故歌以叙志,舞以宣情;然后文以采章,照之以风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迎其情性,致而明之;使心与理相顺,气与声相应。合乎会通以济其美,故凯乐之情见于金石,含弘光大显于音声也。若以往则万国同风,芳荣济茂,馥如秋兰,不期而信,不谋而成,穆然相爱,犹舒锦布彩而粲炳可观也。大道之隆,莫盛于兹,太平之业,莫显于此。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然乐之为体,以心为主,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也。至八音会协,人知所悦,亦总谓之乐,然风俗移易,本不在此也。夫音声和比,人情所不能已者也。是以古人知情不可放,故抑其所遁;知欲不可绝,故自以为致。故为可奉之礼,致可导之乐。口不尽味,乐不极音,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为之检则,使远近同风,用而不竭,亦所以结忠信,着不迁也,故乡校庠塾亦随之。使丝竹与俎豆并存,羽毛与揖让俱用,正言与和声同发,始将听是声也必闻此言,将观是容也必崇此礼,礼犹宾主升降,然后酬醡行焉。于是言语之节,声音之度,揖让之仪,动止之数,进退相须,共为一体。君臣用之于朝,庶士用之于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然后临之以敬,持之以口,久而不变,然后化成,此又先王用乐之也。故朝宴聘享,嘉乐必存。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寄之乐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诚,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若夫郑声,是音声之至妙。妙音感人,犹美色惑志,耽盘荒酒,易以丧业,自非至人,孰能御之!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故具其八音,不渎其声;绝其大和,不穷其变;捐窈窕之声,,使乐而不淫,犹大羹不和,不极勺药之味也。若流俗浅近,则声不足悦,又非所欢也。若上失其道,国丧其纪,男女奔随,淫荒无度,则风以此变,俗以好成,尚其所志,则群能肆之;乐其所习,则何以诛之?托于和声,配而长之,诚动而言,心感于和,风俗壹成,因而名之。然所名之声,无中于淫邪也;淫之与正同乎心,雅郑之体亦足以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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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0-10-18 17:05 | 显示全部楼层


古今琴论著作


《新论——琴道》:琴论专著。汉代桓谭作。原书已佚,清代有几种集佚本。《后汉书棗桓谭传》说此篇未完成,由班固续成。现存残篇中包括琴的史论和琴曲解说。介绍琴曲有《尧畅》、《舜操》、《禹操》、《文王操》、《微子操》、《箕子操》和《伯夷操》。

《琴清英》:琴论专著。汉代扬雄作。原书已佚。《全汉文》辑有佚文。

《则全和尚节奏指法》:琴论专著,收入《琴苑要录》中。作者为琴僧义海的弟子,北宋著名琴家则全和尚。文中阐述海大师“急若繁星不乱,缓如流水不绝”的演奏理论。又提出“高以下应,轻以重应,长以短应,迟以速应”的处理手法,还具体分析了不同体裁琴曲作品的演奏方法。

《琴史》:现存最早的琴史专著。作者朱长文。成书于1084年。全书共六卷。前五卷按时代顺序收一百五十六人与琴有关的事迹,有所辨证和评论。末卷为琴艺的专题论述。

《琴议》:琴论专著。汉代刘籍撰。收入南宋的《太古遗音》中。他把琴的音乐要素分成声、音、韵,略同于今人说的乐音、调式、结构。关于琴的艺术要求,他分为琴德、琴境和琴道。认为这些是琴曲具有艺术感染力的条件。

《琴述》:琴史专著。元代袁角编,收入《清容居士集》中。作者经过调查,论述宋代谱系的演变。从官方“阁谱”的衰亡到民间“江西谱”的兴起,以及宋末“浙谱”的取而代之,对浙谱的形成提供了具体的历史资料。

《琴律发微》:琴论专著。元代陈敏子著。收入《琴书大全》中。作者根据宋人徐理《奥音玉谱》中的理论,分析辨调、制曲等。强调明确调性必须“使主常胜客,不至侵犯他调”,论述作曲方法深入而具体。

《太音大全集》:琴论专著。原刊于明永乐十一年。原名《太古遗音》,嘉靖间杨祖云更名《琴苑须知》。明初袁均哲为此书作注释。全书共六卷,包括:制琴、琴式、手势、杂论、指法、调意等。为现存最早的琴论专书。其中保存有唐、宋时期的有关文献。

《琴书大全》:现存收录古代琴学文献最多的一部类书。编者蒋克谦。经祖孙四代不断积累,于明代万历庚寅年成书。全书共二十二卷。前二十卷收录历代有关琴学的记载,极为丰富,不少失传的琴学专书、专论赖以保存。末二卷收琴曲六十二首,其中有一些独特的传谱。

《琴声十六法》:琴论专著。作者冷谦,字起敬,号龙阳子。著《太古正音》,其十六法为:轻、松、脆、滑、高、洁、清、虚、幽、奇、古、淡、中、和、疾、徐,这些美学要求对后世很有影响。

《溪山琴况》:琴论专著。作者徐上瀛根据《琴声十六法》,进一步分析补充为二十四况:和、静、清、远、古、淡、恬、逸、雅、丽、亮、采、洁、润、圆、坚、宏、细、溜、健、轻、重、迟、速。逐条阐述,颇为详尽,是研究古代音乐美学的重要文献。原文刊于《大还阁琴谱》。

《鼓琴八则》:琴论专著。收入《春草堂琴谱》。作者戴源。八则包括:得情、如歌、按节、调气、炼骨、取音、明谱理、辨派。对弹琴的艺术修养提出了多方面的要求。逐条论述,颇有独到见解。

《琴旨》:琴论专著。作者王坦。成书于乾隆九年。书中着重探讨了音律与琴调的关系,同时也论及琴派。反对填词,认为“声音之道,感人至微,以性情会之,自得其趣,原不系乎词也。”

《琴学内外篇》:琴论专著。作者曹庭栋。成书于乾隆十五年。内篇论述琴律的正、变、倍、半之理及定徽转调之法。外篇荟萃古今琴说,而以己意断其是非。

《琴史补、琴史续》:琴史专著。编者周庆云。收藏古琴、琴书称江南第一。编有《琴书存目》、《琴操存目》等书。《琴史补》补朱长文《琴史》之所遗,《琴史续》续北宋以后史料,共六百余人,逐条注有出处。

《琴学丛书》:编者杨宗稷。从1911年到1931年陆续成书。共四十三卷,约七十万言。收录资料颇多。在《琴话》、《琴粹》部分提出“以琴传声,如镜临物然。”并分析这种反映“不外象形、谐声、会意三端”。承认民间曲调对琴曲起到丰富发展的作用。认为一意追摹古调则“难为听者”。所收三十二曲附有工尺谱。对《幽兰》、《广陵散》等久已绝响的传统名曲也作了点拍的尝试。

《今虞琴刊》:今虞琴社的学术刊物。由查阜西、彭庆寿等人编印,刊于1927年。汇集近代琴人、琴社的资料丰富。书中包括记述、学术、考证、论说等部分。论文中提出利用现代音乐知识,系统收集整理古琴音乐遗产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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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怀六国志

发表于 2010-10-18 19:05 | 显示全部楼层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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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8 20:12 | 显示全部楼层
对乐器不熟悉,学习了~:){:1_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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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怀六国志

发表于 2010-10-19 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苍然为色,渊然为光,高山之寒,流水之净,幽然之神,陶然之意,超然之境{: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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