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闯关东”

运涛 · 发表于 2012-4-18 07:35

本帖最后由冷月清辉于 2012-4-18 09:30 编辑

同事有一天说，他有一位南方的朋友要来看他，是位不常见甚至不很熟悉的朋友，我问他究竟是如何结识的。

他说是在一次会议上，有很多很多来自不同单位不同地方的人，吃饭时坐在一个桌的人中，也不是都能记得名字，其中有一个操着生硬普通话的南方人，因为是唯一的南方人，并且是客家人，因为同事不懂客家人是怎么一类的人，所以有印象，似乎姓林，好象他自我介绍是林则徐的林。

前一天他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口音是南方口音，说到了我们省城，今天要来看他，他看对方一口能叫出他的名字，自己却想不起对方是谁，又不好意思问，就含糊答应，然后做接待朋友的准备。撂下电话，几乎想破了脑袋，才想起自己只与这位姓林的南方人有过一面之缘，应该是他。

我俩当时正聊着，他说“来了！”不是人来了，是电话来了，他拿着手机看了看，对我说，“就是昨天那个号码。”揿下接听键，他表示出东北人的极度热诚，先说出对方的姓氏，“你是老林吧，林则徐的林，哈哈，说对了吧，我就觉得我的记性还可以的，我昨天想起来了，咱们开会在一个桌吃过饭，难得你还记得我，到了这里，今天我做东，请你吃地道的东北农家菜。”“什么？你们开车过来的，那要注意安全，我们这里山路多。什么？出事了，车撞了，对方要赔钱，现在走不了，你们钱花光了，要借钱，给你打到卡上，好啊，告诉我你的卡号，我马上打给你。”“噢，这是哪个银行的卡，户名怎么不是你的名字，噢，是你同行的朋友卡，需要多少钱，看我够不够，什么？有多少需要多少，那好吧。”

放下电话，同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表情变得茫然了，狐疑不定地对我说：“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朋友有困难，咱肯定不能不管啊，可如果不是朋友呢？”“不行，我得回家去查查那次会议的通讯录。”让我代为请假，他急匆匆离开单位回了家，去找会议文件中的通讯录，过了好久，他打电话给我，有些兴奋地说，“我联系上南方的朋友了，他在家里，根本就没来东北，那个手机号码也不是他的，我再打给那个号码，问他不姓林，究竟是谁，他让我猜，我说猜不出，让他告诉我，他就挂机了。”

不过要来看同事的那个人是谁，同事永远都可能不会知道，也不可能想知道，在塞缪尔·贝克特来说，那个人应该是永远在明天到达的戈多。

暗自庆幸的同事闲谈时，偶而把这个故事当做谈资，供朋友们分享，有些后怕地说“如果他不贪得无厌，说‘有多少需要多少’，我肯定当时就给他把钱汇过去了”。

大概一年以后，当我们已经快要淡忘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也接到一个电话，电话的那端一口就叫出了我的名字，说，“我在你们省城，明天到你们那里去看你。”我听到是一个南方口音，而我绝对没有值得被人专程来看的资本，况且我几乎没有去过南方，所以问“你是哪位？”他说，“你不是某某吗？连我都想不起来了？”“我是某某，但确实想不起来你是谁，大名可以明示吗？”我根本无从去猜，就不兜圈子，他见我如此的没游戏的风趣，就撂下电话，再无下文，我上网查了手机号码的所在地，是广州，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更无熟人。第二天，也没外地人来专程看我。

我与同事不是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基米尔，所以我们不等待戈多，南方人的“到来”，更不是使我们得救，而是用东北人的慷慨，成全他先富起来的梦想，可惜，我们都让他们失望了，居然在我们这里颗粒无收。

不过，间隔一年多，还有人用同样的手段找熟人，看样子，电话“闯关东”也成为一个新兴谋财的职业了，除了我们，应该还有一部分豪爽好客的东北人“活雷锋”给他们汇了钱。与百年前的“闯关东”相比，如今多了一些“高科技”，他们的人根本不用来东北，坐在温暖的南方某个地方，只随便来一个电话，忽悠几句，就可能赚个盆满钵满，也印证了精明人总会发现“钱多、人傻、好骗、速来”的商机。

其实，上中学时候，鲁迅在《从三味书屋到百草园》中就告诫过我们，“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只不过我读书的时代，到处“新朋老友诚相待，信义春常在”，那时美女的笑脸和陌生的声音，都是和善而无害的，觉得鲁迅给我们的教训随着进入新时代已经过时了，谁知几十年后，美女的笑脸和陌生的声音又不那么和善了，虽不一定“夜间便要来吃这人的肉”，但在榨取你所有的钱财上，他们是“多多益善”毫不手软的。

见面就是兄弟，喜欢交朋友是东北人的天性，但如果这种天性被人利用多了，会不会也与时俱进变得机灵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