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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 【悦读时光】《读者》杂志十年典藏丛书:《隽永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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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发表于 2013-8-11 21: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读者》杂志创办于1981年,目前月发行量800万册,累计发行近15亿册,在海内外亿万读者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杂志十年典藏丛书:<隽永小品>》推出十周年纪念典藏版,相信每个人都可能从中或多或少找寻到当年阅读《读者》的乐趣。


序言

萧瑟的秋风和着淅淅沥沥的秋雨飘过宁静的窗棂,耳畔隐约传来几声急促而苍凉的鸟鸣,树叶泛起斑斑驳驳的红色或黄色,园子里的风景越发丰富而绚烂,像一幅愈渐浓郁的油彩画,凝滞的色泽里流露着对这个季节的歌赞与眷恋。

倏忽间收回思绪,案头这本《隽永小品》所散发出的悠长而细密的气息和着秋日的风和雨,摇曳出自若而灵动的风姿。从最初的筛选到如今的编辑成册,仿佛经历了一番心灵的涤荡抑或是情愫的整理,室外喧嚣的车流人声不再传入耳际,像尘世间的纷争与无奈、繁冗与庸常也与己无关。浸润在这许多美丽、精致、温暖而意味深长的文字里,就有了一种脱离凡尘的清高和无畏,生命的歌哭与情感的起落竟在不经意间化为一种品评人生的幸福与激动,更有了如这些文字所传达的那种淡定与自足,便有了望云卷云舒,看花开花落的超然与从容……生命瞬间成为一种奇遇,一种蕴含色彩的体验与成长,如四季之更迭——自然、和谐、生动……

感谢这些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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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21:30 | 显示全部楼层


选摘


冬景

贾平凹


  早晨起来,匆匆到河边去。一个人也没有,那些供人歇身的石凳儿空着,连烫烟锅磕烟灰留下的残热也不曾存。手一摸,冷得像被烙铁烫了一样地生疼。

  有人从河堤上走来,手一直捂着耳朵,四周的白光刺着眼睛,眯缝着睁不开。天把石头当真冻硬了,瞅着一个小石块踢一脚,石块没有远去,脚却被弹了回来,痛得“哎哟”一声,俯下身去。

  堤下的渡口,小船儿依然系在柳树上,却不再悠悠晃动,横了身子,被冻固在河里。船夫没有出舱,弄他的箫管吹着,若续若断,似乎不时就被冻滞了;或者嘴唇不再软和,不能再吹下去。便在船下的冰上燃一堆柴火,烟长上来,细而端。什么时候,火堆不见了,冰面上出现一个黑色的窟窿,水咕嘟嘟冒上来。

  一只狗,白绒绒的毛团儿,从冰层上跑过对岸,它在冰面上不再是白的,是灰黄的。后来就站在河边被砸开的一块冰前,冰里封冻了一条小鱼,一个生命的标本。狗便惊奇得汪汪大叫。

  田野的小路上,驶过来一辆驴拉车。套辕的是头毛驴,样子很调皮,公羊般大的身子,耳朵上、身肚上长长的一层毛。主人坐在车上,脖子深深地缩在衣领下,不动也不响,任毛驴跑着。落着厚霜的路上,驴蹄叩着,干而脆地响,鼻孔里喷出的热气向后飘去,立即化为水珠,亮晶晶地挂在长毛上。

  有拾粪的人在路上踽踽地走,用铲子捡驴粪,驴粪却冻住了。他立在那里,无声地笑笑,继而长久地沉默着。有人在沙地里扫树叶,一个沙窝一堆叶,全都涂着霜,很容易抓起来。扫叶子的人手已经僵硬,偶尔被树碰了,就伸着手指在嘴边,笑不出来,哭不出来,一副不能言传的表情,原地吸溜打转儿。

  最安静的,是天上的一朵云和云下的那棵老树。

  吃过早饭,雪又下起来了。没有风,雪落得很轻、很匀、很自由,在地上也不消融,虚虚地积起来,什么都掩盖了本质,连现象都模糊了。天和地之间,已经没有了空间。

  只有村口的井,没有被埋住,远远看见往上喷着蒸汽。小媳妇们都喜欢来井边洗萝卜,手泡在水里,不忍拿出来。

  这家的老婆婆,穿得臃臃肿肿,手背上也戴了蹄形手套,在炕上摇纺车。猫儿蜷在身边,头尾相接,赶也赶不走。孩子们却醒得早,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玻璃上一层水汽,擦开一块,看见院里的电线差不多指头粗了:“奶奶,电线肿了。”“那是落了雪。”奶奶说。“那你在纺雪吗?线穗子也肿了。”

  他们就跑到屋外去,张着嘴,让雪花落进去,但那雪还未到嘴里就化了。他们不怕冷,尤其是那两只眼睛。他们互相抓着雪,丢在脖子里,大呼小叫。

  一声枪响,四野惊悸,阴崖上的冰锥震掉了几个,哗啦啦地在沟底碎了,一只金黄色的狐狸倒在雪地里,殷红的血溅出一个扇形。冬天的狐皮毛质最好,正是村里年轻人捕猎的时候。

  麦苗在厚厚的雪下,叶子没有长出来,也没有死了去,根须随着地气往下掘进。几个老态龙钟的农民站在地边,用手抓着雪,吱吱地捏个团子,说:“好雪,好雪。冬不冷,夏不热,五谷就不接了。”他们笑着、叫嚷着回去煨烧酒喝了。

  雪还在下着,好大的雪。

  一个人在雪地里默默地走着,观赏着冬景。前脚踏出一个脚印,后脚抬起,脚印又被雪抹去。前无去者,后无来人,也觉得有些超尘,想起了一首诗,又道不出来。

  “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问道。

  他回过头来,一棵树下靠着一个雪桩。他吓了一跳,那雪桩动起来,雪从身上落下去,像蜕落掉的锈斑,是一个人。

  “我在作诗。”他说。

  “你就是一首诗。”那个人说。

  “你在干什么?”

  “看绿。”

  “绿在哪儿?”

  “绿在树枝上。”树上早没有了叶子,一群小鸟栖在树枝上,一动不动,是一树会唱的绿叶。

  “你还看到什么了?”

  “太阳,太阳的红光。”

  “下雪天没有太阳的。”

  “太阳难道会封冻吗?瞧你的脸,多红;太阳的光看不见了,却晒红了你的脸。”

  他叫起来:“你这么喜欢冬天?!”

  “冬天是庄严的、静穆的,使每个人去沉思,而不再轻浮。”

  “噢,冬天是四季中的一个句号。”

  “不,是分号。”

  “可惜冬天的白色多么单调……”

  “哪里!白是一切色的最丰富的底色。”

  “可是,冬天里,生命毕竟是强弩之末了。”

  “正是起跑前的后退。”

  “啊,冬天是个卫生日了啊!”

  “是的,是在作分娩前准备的伟大的孕妇。”

  “孕妇?!”

  “不是孕育着春天吗?”说完,两个人默默地笑了。两个陌生人,在天地一色的雪地上观赏冬景,却也成了冬景里的奇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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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21:31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四番花信

宗璞


  今年春来早,繁忙的花事也提早开始,较常年约早一个节气。没有乍暖还寒,没有春寒料峭。一天,在钟亭小山下散步,忽见,乾隆御碑旁边那树桃花已经盛开。我常说桃花冒着春寒开放很是勇敢,今年开得轻易不需要很大勇气,只是趁着背后光秃的土山,还可以显出它是报春的先行者。迎春、连翘争先开花,黄灿灿的一片。我很长时期弄不清这两种植物的区别,常常张冠李戴,未免有些烦恼,也曾在别的文章里写过。最近终于弄清。迎春的枝条呈拱形,有角棱。连翘的枝条中空,我家月洞门的黄花原以为是迎春,其实是连翘,这有仲折来的中空的枝条为证。

  报春少不了二月兰。今年二月兰又逢大年,各家园子里都是一大片紫色的地毯。它们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显然是野花的香气。去冬,往病房送过一株风信子,也是这样的气味。

  榆叶梅跟着开了,附近的几株都是我们的朋友,哪一株大,哪一株小,哪一株颜色深,哪一株颜色浅,我们都再熟悉不过。园边一排树中,有一株很高大,花的颜色也深,原来不求甚解地以为它是榆叶梅中的一种。今年才知道,这是一棵朱砂碧桃。“天上碧桃和露种”,当然是名贵的,她若知我一直把它看作榆叶梅,可能会大大地不高兴。

  紧接着便是那若有若无的幽香,提醒着丁香上场了。窗下的一株已伴我四十余年。以前伏案写作时只觉香气直透毫端,花墙边的一株是我手植,现在已高过花墙许多。几树丁香都不是往年那种微雨中淡淡的情调,而是尽情地开放,满树雪白的花,简直是光华夺目。我已不再持毫,缠绕我的是病痛和焦虑,幸有这光亮和香气,透过黑夜,沁进窗来,稍稍抚慰着我不安的梦。

  我们为病所拘,只能就近寻春。以为看不到玉兰和海棠了。不想,旧地质楼前忽见一株海棠正在怒放,迎着我们的漫步。燕园本来有好几株大海棠,不知它们犯了何罪,文革中统被砍去,现在这一株大概是后来补种的。海棠的花最当的起花团锦簇这几个字。东坡诗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装”,照的就是海棠。海棠虽美,只是无香,古人认为这是一大憾事。若是无香要扣分,花的美貌也可以平均过来了。再想想,世事怎能都那么圆满。又一天,走到临湖轩,见那高松墙变成了短绿篱,门开着,便走进去,晴空中见一根光亮的蛛丝在袅动,忽然想起《牡丹亭》中那句“袅晴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这句子可怎么翻译,我多管闲事地发愁。上了台阶,本来是空空的庭院,现在觉得眼睛里很满,原来是两株高大的玉兰,不知何时种的。玉兰正在开花,虽已过了最盛期,仍是满树雪白。那白花和丁香不同,显得凝重得多。地下片片落花也各有姿态,我们看了树上的花,又把脚下的花看了片刻。

  蔡元培像旁有一株树,叶子是红的,我们叫它红叶李,从临湖轩出来走到这里,忽见它也是满树的花。又过了两天,再去寻问,已经一朵花也看不见了。真令人诧异不止。

  “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花朵怎能老在枝头呢。万物消长是大自然的规律。柳絮开始乱扑人面。我和仲走在小路上,踏着春光,小心翼翼地,珍惜地。不知何时,那棵朱砂碧桃的满树繁花也已谢尽,枝条空空的,连地上也不见花瓣。别的花也会跟着退场的。有上场,有退场,人,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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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21: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棵树

苏童



  很多年以前我喜欢在京沪铁路的路基下游荡,一列列火车准时在我的视线里出现,然后绝情地抛下我,向北方疾驰而去。午后一点钟左右,从上海开往三棵树的列车来了,我看着车窗下方的那块白色的旅程标志牌:上海——三棵树,我看着车窗里那些陌生的处于高速运行中的乘客,心中充满嫉妒和忧伤。然后去三棵树的火车消失在铁道的尽头。我开始想像三棵树的景色:是北方的一个小火车站,火车站前面有许多南方罕见的牲口,黑驴、白马、枣红色的大骡子,有一些围着白羊肚毛巾、脸色黝黑的北方农民蹲在地上,或坐在马车上,还有就是树了,三棵树,是挺立在原野上的三棵树。  

  三棵树很高很挺拔。我想像过树的绿色冠盖和褐色树干,却没有确定树的名字,所以我不知道三棵树是什么树。

  树令我怅惘。我一生都在重复这种令人怅惘的生活方式:与树擦肩而过。我没有树。西双版纳的孩子有热带雨林,大兴安岭的伐木者的后代有红松和白桦,乡村里的少年有乌桕和紫槐。我没有树。我从小到大在一条狭窄局促的街道上走来走去,从来没有爬树掏鸟蛋的经历。我没有树,这怪不了城市,城市是有树的,梧桐或者杨柳一排排整齐地站在人行道两侧,可我偏偏是在一条没有人行道的小街上长大——也怪不了条没有行道树的小街,小街上许多人家有树,一棵黄桷、两棵桑树静静地长在他的窗前院内,可我家偏偏没有院子,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天井,巴掌大的天井仅供观天,不容一树,所以我没有树。

  我种过树。我曾经移栽了一棵苦楝的树苗,是从附近的工厂里挖来的,我把它种在一只花盆里——不是我的错误,我知道树与花草不同,花入土,树入地,可我无法把树苗栽到地上——是我家地面的错误。天井、居室、后门石埠,不是水泥就是石板,它们欢迎我的鞋子、我的箱子、我的椅子,却拒绝接受一棵如此幼小的苦楝树苗。我只能把小树种在花盆里。我把它安置在临河的石埠上。从春天到夏天,它没有动窝,但却长出了一片片新的叶子。我知道它有多少叶子。后来冬天来了,河边风大,它在风中颤动,就像一个哭泣的孩子,我以为它在向我请求着阳光和温暖,我把花盆移到了窗台上,那是我家在冬天惟一的阳光灿烂的地方。就像一次误杀亲子的戏剧性安排,紧接着我和我的树苗遭遇了一夜狂风。狂风大作的时候我在温暖的室内,却不会想到风是如何污辱我和我的树苗的——它把我的树从窗台上抱起来,砸在河边石埠上,然后又把树苗从花盆里拖出来,推向河水里,将一只破碎的花盆和一抔泥土留在岸上,留给我。

  这是我对树的记忆之一。一个冬天的早晨,我站在河边向河水深处张望,依稀看见我的树在水中挣扎,挣扎了一会儿,我的树开始下沉,我依稀看见它在河底寻找泥土,摇曳着,颤动着,最后它安静了。我悲伤地意识到我的树到家了,我的树没有了。我的树一直找不到土地,风就冷酷地把我的树带到了水中,或许是我的树与众不同,它只能在河水中生长。

  我没有树。没有树是我的隐痛和缺憾。像许多人一样,成年以后我有过游历名山大川的经历。我见到过西双版纳绿得发黑的原始森林,我看见过兴安岭上被白雪覆盖的红松和榉树,我在湘西的国家森林公园里见到了无数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珍奇树木。但那些树生长在每个人的旅途上,那不是我的树。

  我的树在哪里?树不肯告诉我,我只能等待岁月来告诉我。

  1988年对于我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年份,那年秋天我得到了自己的居所,是一栋年久失修的楼房的阁楼部分,我拿着钥匙去看房子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楼前的两棵树,你猜是什么树?两棵果树,一棵是石榴,一棵是枇杷!秋天午后的阳光照耀着两棵树,照耀着我一生得到的最重要的礼物,伴随我多年的不安和惆怅烟消云散,这个秋天的午后,一切都有了答案,我也有了树,我一下子有了两棵树,奇妙的是,那是两棵果树!

  果树对人怀着悲悯之心。石榴树的表达很热烈,它的繁茂的树叶和灿烂的花朵,以及它的重重叠叠的果实都在证明这份情怀;枇杷含蓄而深沉,它决不在意我的客人把它错当成一棵玉兰树,但它在初夏季节告诉你,它不开玉兰花,只奉献枇杷的果实。我接受了树的恩惠。现在我的窗前有了两棵树,一棵是石榴,一棵是枇杷。我感激那个种树的素未谋面的前房东。有人告诉我两棵树的年龄,说是十五岁,我想起十五年前我的那棵种在花盆里的苦楝树苗的遭遇,我相信这一切并非巧合,这是命运补偿给我的两棵树,两棵更大更美好的树。我是个郁郁寡欢的人,我对世界的关注总是忧虑多于热情,怀疑多于信任。我的父母曾经告诉过我,我有多么幸运,我不相信,朋友也对我说过,我有多么幸运,我不相信,现在两棵树告诉我,我最终是个幸运的人,我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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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独坐夕阳里

郭枫



  薄暮时分,独坐在学校操场的草地上,在空旷静寂之中,我感觉今天的黄昏极美。

  天气新晴,料峭的春寒,抖落在薄暮里,仍有沁人的凉意。夕阳,挂在脱尽了叶子的凤凰树上,许是奔波了一整天的缘故,光线里已经没有了热和力,却充满了梦幻的色彩。整个操场,黄橙橙、亮晶晶,像撒上一层金沙似的。天上云霞更美,空气的每一个粒子,都染上了颜色,跳跃着,流动着,分秒之间便有种种奇妙的变化。华丽的金、鲜明的橙、酡醉的红、神秘的紫……从夕阳的中心向四外荡漾开,幻化成一片绚丽的异彩。可是,每一种颜色都带着黄蒙蒙的底子。这种黄,像秋叶一般的冷艳,也像秋叶一般渲染着浓郁的落寞;整个大地,整个天空,都笼罩在这奇瑰的光之网里。

  夕阳真美!美得多么令人心悸。

  安谧的校园,被暮色浸透。细柳、扁柏、小池、曲径……一切都蒙上凄迷的调子,带着些凉薄的意味。独有一圃大理菊却盛放着,蓊蓊郁郁地开出一片花海。在沉沉的夕阳影里,鲜明极了。那些硕大的花朵,每一朵都像一团火球,逼近去凝视,火球中含蕴着生命的烈焰,让人有灼热的感觉。花朵的颜色缤纷:粉白色的那种固然娇媚,深紫色的那种固然艳丽,不过,有一种橙红色的更让我喜爱。这种花,也不知道每一朵是由多少花瓣组成的,但见一圈一圈的花瓣,密密的排列着;中心是耀眼的赤红,向外层展开去,花瓣渐渐变大,颜色渐渐变淡,最外一层,乃变成明亮的橙黄了。花瓣,毛茸茸的,闪着丝绒般的亮芒;却又透明得像玻璃似的流转着夺目的晶莹。

  这一圃大理菊,怎会开得如此茂美呢?也许,这就是春花对生命的讴歌吧!

  散步在花径上的女孩是谁呢?十七八岁吧,还正是白色小马般的年龄,春云初展般的面容,却偏爱拢起一绺闲愁,轻锁在眉峰上,她有时低头寻思,有时向天边凝望,是在想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是要一个多彩的梦,还是要一个灿烂的明天?她的眼睛闪动着光芒,小小的唇紧闭着,倔强而高傲,绛色的夕阳映照着她红润的面庞,夸耀着一个蓬勃的生命。晚风吹拂,飘动着她的头发也飘动着她的衣裳,她轻盈地漫步在花径间,好像踏着无声的旋律在舞蹈!

  她是谁?这不必追问,她是青春的形象。

  太阳沉得更低了,已敛尽了光芒,红通通地,像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它被淡蓝的暮云烘托着,庄严而祥和地步向沉静的世界。

  白昼即将尽了。

  大理菊仍热情的燃烧着。

  女孩还留连在晚霞中。

  独在夕阳里,在朦胧的光影中,我的心灵却被眼前的这三件事物——落日、花朵和青春——启发得清朗了。

  你觉察到么?在宇宙间一切事物都有其相似的一面。伟大如太阳,冉冉初升时何等辉煌!日正当中时何其壮烈!可是,当它散尽了热力,失去光芒之后,仍将归于平淡。渺小如花草,当其默默地钻出地面,平凡的样子,虽不能邀得人们的一顾,但在生命力展开的一刻,却灿烂得令人目眩!而后便萎落飘零了。人,谁没拥有过可傲的青春呢?可是谁也不能扭转那自然的大手,终将走上衰老的归宿,然而,我们又何必遗恨?不见那落下去的夕阳,是多么和平静美么?不见那怒放的春花,是多么热烈、疯狂么?我们生活在天地间的人,若能献出自己的热力,如骄阳之壮烈;若能展现自己的热爱,如春花之绚丽;那么,生活过而非白活,热爱过而有真爱,短暂的一生便不只是一生。

  独在夕阳里,昼和夜的羽翼同时覆盖着我,我感到昼的光明也感到夜的阴暗,感到时间的短促也感到生命的无限。恍惚间,我已不是我。我,和那些花草,那些树木,那流荡的云,那吹拂的风:是同样的存在。紫色的雾升起了,包笼了所有的形象。一切,渐渐地、模糊,渐渐地、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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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动是一种养分

何蔚


  常常有一些无法言说的感动。

  譬如看见果实坠地,从一棵树的手腕上,一枚青涩的苹果或一只熟透的蜜桃,冷不丁地跳到地上,在尘土中灼下一道轻痕,打下一个水印,或者连一点儿蛛丝马迹也不曾留下,可就在这一瞬间,它已经深深地感动了我。

  譬如看见一只飞鸟,在我的窗台上跳跃盼顾,抖动漂亮的羽毛冲着我叫了那么一声,甚至只有半声,尔后又匆匆飞走。譬如看见一个朋友久违的眼神和手势,看见一颗滚动的草叶上的露珠被风摔碎之前的最后一次闪耀,看见一群蚂蚁抬着一只蜜蜂在大地上缓缓行进时所表现出的那种小心谨慎与肃穆庄严……总之,感动我的有时是一种声音,一种复杂的隐喻了生命幻象的声音;有时是一种色彩,一种沉重的、负载了诸多情感信息的色彩;有时是一种状态,一种含蓄的、超越了明示话语的状态。也有时候,感动我的竟是一种细微、寻常得极容易被人忽略的场景,正如一群蚂蚁抬着一只蜜蜂的残骸亦惨亦烈地向前移动,最终,它们几乎全部移进了我的内心,默化成一曲悲壮的挽歌和一场永久的仪式。

  更有时候,感动我的仿佛什么也不是,也仅仅是事物的一粒元素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要感动。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若是没有感动,我想我就会于不痛不痒中丢失自己。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连一朵花一茎草一湖水和一尾鱼,都那么持久地拥有着令人感动的特质。所有生命几乎都离不开感动。如果对美视而不见,对春天也无动于衷,那么还有什么理由在美和春天之间迈动双脚?

  想一想,一朵花因为什么而鲜艳妩媚,一茎草因为什么而摇曳多姿,一湖水因为什么而清波漾溢,一尾鱼因为什么而跃出河面?

  许多时候,我就是这样不可抗拒地被一些极小的事物感动着,被极小的感动润泽着。只是,我好像从来没有留心将每一次感动的具体根由进行仔细的探究,一条一款地罗列起来,为诱发下一次感动埋好伏笔。我想,谁如果真这么愚蠢地对待感动的话,那他就不可能拥有更多的感动了。感动是不能提前准备的,如同做梦一样,因此也没有必要在事后对它做一番精彩的归纳、总结或者赏析。

  常常被感动而充满激情的人是有福的。

  我或许属于其中之一。故我想,感动是由于我深爱着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甚至比别人更留意也更钟情它们。而这些美好的事物也仿佛是我的朋友和亲人,也同样爱着、留意着、钟情着我。我们永远保持着那种和谐友善、亲密真挚的联系,保持着深层的感情交流、碰撞与沟通。彼此间相互提醒、暗示,相互期许、关怀和给予。每次小小的感动都会洗净我灵魂中某个小小的斑点和污渍,每一次深深的感动都有可能斩断我性情中某一段深阵的劣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感动使我的内心变得清洁、明亮、丰富而又宽敞,使我面对每一轮崭新的日出都赢得一个全新的自我。

  对于我,感动始终是一种崇高的养分,如同丰盈甘美的母乳;对于感动,我则始终都是一个受益不尽的吮吸者,吸着母乳的精华渐渐长高,长大,健康,强壮,享有智慧与激情。

  因此我敢说,一个人,只要他还能感动,就不至于彻底丧失良知与天性。只要能感动,即使将你放在生活的最边缘,你也决不会轻易放弃做人的资格以及与生俱来的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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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21:35 | 显示全部楼层


购买时光

林夕


  因为报名参加一位外教主讲的企业管理培训,所以这周末不能像往常那样贴在这里睡懒觉,早早起床,赶车去听课。可是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10分钟,我知道外国人时间观念很强,所以心里很过意不去,悄悄进去在最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了。讲师是位从新加坡去美国的华人,姓张,在美国、香港等国际著名大企业做过高层领导,讲一口流利但发育有些生硬的国语,但课讲得非常好,既有理论深度又很生动。据说他在国外讲课、做咨询是按小时收费,每小时费用高达一百多美元。此次来大连作为期3天的讲课和咨询,主办单位要付他两万元人民币,相当于国内讲师一年的工资。

  下课时,张先生走下讲台,来到我身边,微笑着问我:“听得懂吧?前边的课我先讲了企业战略管理的三大部分,然后再展开结合案例讲。你没听到的可以现在问。”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以为他不会注意到我来晚了,“对不起,路上塞车,晚了一会儿。”

  “啊,没关系,没关系,您不用向我道歉。真的,我的时间已经被您购买了,由您支配,您是完全时间拥有者,我要尽可能地为你们服务。”张先生习惯地打着手势说。

  我看着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您在我们中国当老师,我敢说你会是最受欢迎的人。”

  “是吗?我在新加坡长大,在美国读大学,我们自己选专业、选课、选讲师,选课前我们可以试听所要选的讲师选课、什么时候走,或者根本不去,老师一律不管,他只管备好课,哪怕只有一个人来,他也必须认直地讲,因为他已经被购买了,他要全力讲好,服务好,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被购买。我到过你们的一些大学,我很奇怪你们每次上课都点名签到,有的学生不来上课还要托病或者让别的同学代他签到。我不能理解,因为大学不具义务教育,你们是付费来学习的,老师讲课已经被你们购买了,你们来晚了或者不来,受损失的是你们自己,就像到商店付钱买东西却没把东西拿回家,难道还要向商店和销售者道歉?”

  我看着他脸上的疑惑,刹那间明白了我读了十几年书、工作了十年都没有弄明白的一个道理(虽然长久以来我们没有像新加坡那样花自己的钱读大学,而是由国家出钱):其实我们一生不过是一个不断购买和不断销售的过程。看起来我们购买和销售的物品很多,但是一切物品归根结底最终都可以合算为“占有时光”,我们购买别人的时光,销售自己的时光。我们惟一的财富,就是我们拥有的一生的时光,生命就是一个渐渐消失的量化指标,每一次报晓的雄鸡长鸣,我们的财富就又减少了一点,许多人不成功,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浪费时间因素”。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准就是在一个标准的时光销售过程中,你赢得或创造了多少价值,这个量变的曲线,清清楚楚描绘出你生命的价值,是存在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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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快乐藏在自己的内心

池莉


  经常有记者问我:“请问你有什么个人爱好?”早年我经常被这样的提问堵在那里。后来我有经验了,接口就回答:“没什么。”其实,怎么会没有什么爱好呢?只是因为说不清。个人爱好既不是大众爱好,也并非流行时尚,这一点许多人不懂。很多记者希望你回答是“登山”、“网球”或者是“开车”、“时装”等等。其实我个人爱好很多,其中之一就是甩手闲逛。

  一般都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出门,两手空空,神态超然好似出家。每次的路线不一样,但有一个基本规律:首先在我们生活区转悠一圈,之后出大门,步伐矫健地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行走。这一趟下来,大约两个小时左右。结果是血液循环良好,全身温暖通透,心平气和,神清气爽。

  一路上,我看见家家户户的电视都开着,有的还是大屏幕,我就很快活。因为我既没有花钱买这么大的电视机,又不花电费,还不怕静电、辐射,以及久坐不动肚腩长肉,还不用经常后悔为一些格调不高的节目浪费宝贵的时间。我看见人家围坐客厅打麻将,心里也快活,因为我不会打麻将且不喜聚众热闹,又少了一份应酬多了一份自己的时间。

  在路边,我看见一个中年女子在拍照,背景是原野、夕阳、国道与时髦登山车。只见她搔首弄姿,一再匀粉拍脸,却把灰尘扑满旅行鞋,大约这是要发到网上去的,大约主题要叫骑自行车穿越中原吧!我很快活,为自己对于当代社会状态窥一斑见全豹。也为我自己一向不爱照相也不爱以照片示人感到满意:多不矫情啊,多不虚荣啊,多省钱啊,多省表情和精力啊。

  再看大路那边,川流不息的车又出事故了,追尾、碰撞、吵架,狼烟升腾,气急败坏,交警呜呜地鸣笛赶来。我真是非常同情驾车人,尤其同情女性,刚才还洋洋得意,转眼斯文扫地。不过抱歉的是我依然很快活,因为我没有车,也从来不曾想要车。因此我就不会遭遇有车的危险和麻烦了。少花多少钱,少操多少心,少着多少急啊!

  天渐渐黑去,我逐渐远离人烟与城市灯火,沿路遇上蟾蜍、多脚蛇和小虫虫们。我不怕。我不伤害它们,我敬畏它们,我的脚步声和气息都在传达我的心意,它们都懂。小时候也曾害怕荒野,长大了却害怕闹市。尤其现在,银行和抢银行的,打劫和被打劫的,都集中在闹市,至少也是在公园。我行走的荒野没有任何物质,是富人与穷人都不可能存在的地方。我自己也身无分文,无任何金银首饰,还不佩手机戴手表,真是一干二净心里宽啊!快活!

  原来樟树是春天换季,几颗是一夜落尽枯叶,枝头却先孕花蕾。是那种含蓄的花蕾,摸摸,一手的樟木香,捡起地上的黄叶,闻闻依旧充满樟木香,遂拾得一捧,装进口袋,好生晒晒,岂不也是很好的天然熏香吗?快活!却可怜的竹子,换季是这样地难,叶片要一点点地枯黄,难怪潇汀馆的林妹妹,最难消受的正是春了。看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雅士生活原则,也是要因人而异的。几日不见,樱桃已经结出小果子,野苇子春风吹又生了。看大堆栈的建筑垃圾也有趣味,只要它们堆积得时间久一些,便有野草野藤悄然攀爬,默默展开怀抱,大有呵护的意味,便觉得草木真是有情意的东西啊!

  就这样,我每次甩手闲逛,都是快活的。回到家里,我总是情不自禁地说:“太好了!”是什么太好?我要说:是一切!是眼睛看到的,是手摸到的,是鼻子闻到的,是心里想到的。学会放弃身外之物,这就是好。一个人身外之物越少,精神空间就越大;物质越少,累赘就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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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握一把苍凉

司马中原


  童年,总有那么一个夜晚,立在露湿的石阶上,望着透过梧桐升起的圆月,天真成了碧海,白苍苍的一弯月,望得人一心的单寒。谁说月是冰轮,该把它摘来抱温着,也许残秋就不会因月色而亦显凄冷了。离枝的叶掌悄然飘坠在多苔的石上,窸窣幽叹着,俄而听见高空洒落的雁声,鼻尖便无由地酸楚起来。后来忆起那夜的光景,只好以童梦荒唐自解。真的是荒唐么?成长的经验并不是很快意的。

  把家宅的粉壁看成一幅幅斑驳的、奇幻的画,用童心去读古老的事物,激荡起无数泡沫般的幻想,渔翁、樵子、山和水和水滨的钓客,但从没想过一个孩子怎样会变成老翁的。五十之后才哑然悟出:再丰繁的幻想,也只有景况,缺少那种深细微妙的过程。你曾想抱温过秋空的冷月吗?串起这些,在流转的时空里,把它积成一种过程,今夜的稿笺上,便落下我曾经漆黑过的白发。

  但愿你懂得我哽咽的呓语,不再笑我痴狂,就这样,我和中国恋爱过,一片碎瓦,一角残砖,一些在时空中消逝的人和物,我的记忆发酵着深入骨髓的恋情,一声故国,喷涌的血流已写成千百首诗章。

  浮居岛上卅余年,时间把我蚀成家宅那面斑驳的粉壁,让年轻人把它当成一幅幅奇幻的画来看,有一座老得秃了头的山在北国,一座题有我名字的尖塔仍立在江南。我的青春是一排蝴蝶标本,我的记忆可曾飞入你的幻想?

  恋爱不是一种快乐,青春也不是,如果你了解一个人是穿经怎样的时空老去的,你就能仔细品味出某种特异的感觉,在不同时空的中国,你所恐惧的地狱曾经是我别无选择的天堂。不必在字面上去认识青春和恋爱,区分乡思和相思了。我在稿纸上长夜行军的时刻,我多疾的老妻是我携带的背囊,我唱着一首战歌,青春,中国的青春。但在感觉中,历史的长廊黑黝黝的,中国恋爱着你,连中国也没有快乐过。

  忧患的意识就是这样生根的。我走过望不尽天边的平野,又从平野走向另一处天边;天辽野阔,扫一季落叶烧成在火中浮现的无数的人脸,悲剧对于我是一种温暖。而一把伞下旋出的甜蜜柔情,只是立于我梦图之外的幻影。但愿你懂得,皱纹是一册册无字的书,需要用心灵去辨识,去憬悟。恋爱可能是一种快乐,青春也是。但望我的感觉得到你感觉的指正。你是另一批正飞翔的蝴蝶。

  一夜我立在露台上望月,回首数十年,春也没春过,秋也没秋过,童稚的真纯失却了,只换得半生白白的冷。一刹间,心中浮起人生几度月当头的断句来,刻骨的相思当真催人老去么?中国,我爱恋过的人和物,土地和山川,我是一茎白发的芦苇,犹自劲立在夜风中守望。而这里的秋空,没见鸿雁飞过。

  把自己站立成一季的秋,从烟黄的旧叶中,竟然捡出一片采自江南的红叶,时光是令人精神错乱的迷雾,没有流水和叶面的题诗,因此,我的青春根本缺少“红叶题诗”的浪漫情致,中国啊,我的心是一口生苔的古井,沉黑幽深,满涨着垂垂欲老的恋情。

  一个雨夜,陪老妻找一家名唤“青春”的服装店,灯光在雨雾中眩射成带芒刺的光球,分不清立着还是挂着,妻忘了带地址,见人就问:青春在哪里?被问的人投以诧异的眼神——两个霜鬓的夫妇,竟然向他询问青春?后来我们也恍然觉出了,凄迷地对笑起来,仿佛在一刹那间捡取童稚期的疯和傻。最后终于找着那间窄门面的店子,玻璃橱窗里,挂满中国古典式的服装,猜想妻穿起它来,将会有些戏剧的趣味。若说人生如戏,也就是这样了,她的笑瞳里竟也闪着泪光。三分的甜蜜,竟裹着七分的苍凉。我们走过的日子,走过的地方,恍惚都化成片片色彩,图案出我们共同爱恋过的。中国不是一个名词,但愿你懂得,我们都不是庄周,精神化蝶是根本无须哲学的。

  握一把苍凉献给你,在这不见红叶的秋天,趁着霜还没降,你也许还能觉出一点我们手握的余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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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3-8-11 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雨前

何其芳


  最后的鸽群带着低弱的笛声在微风里划一个圈子后,也消失了。也许是误认这灰暗的凄冷的天空为夜色的来袭,或是也预感到风雨的将至,遂过早地飞回它们温暖的木舍。几天的阳光在柳条上撒下的一抹嫩绿,被尘土埋掩得有憔悴色了,是需要一次洗涤。还有干裂的大地和树根也早已期待着雨。雨却迟疑着。

  我怀想着故乡的雷声和雨声。那隆隆的有力的搏击,从山谷返响到山谷,仿佛春之芽就从冻土里震动,惊醒,而怒茁出来。细草样柔的雨声又以温存之手抚摩它,使它簇生油绿的枝叶而开出红色的花。这些怀想如乡愁一样萦绕得使我忧郁了。我心里的气候也和这北方大陆一样缺少雨量,一滴温柔的泪在我枯涩的眼里,如迟疑在这阴沉的天空里的雨点,久不落下。

  白色的鸭也似有一点烦躁了,有不洁的颜色的都市的河沟里传出它们焦急的叫声。有的还未厌倦那船一样的徐徐的划行,有的却倒插它们的长颈在水里,红色的蹼趾伸在尾巴后,不停地扑击着水以支持身体的平衡。不知是在寻找沟底的细微的食物,还是贪那深深的水里的寒冷。

  有几个已上岸了。在柳树下来回地作绅士的散步,舒息划行的疲劳。然后参差地站着,用嘴细细地梳理它们遍体白色的羽毛,间或又摇动身子或扑展着阔翅,使那缀在羽毛间的水珠坠落。一个已修饰完毕的,弯曲它的颈到背上,长长的红嘴藏没在翅膀里,静静合上它白色的茸毛间的小黑眼睛,仿佛准备睡眠。可怜的小动物,你就是这样做你的梦吗?

  我想起故乡放雏鸭的人了。一大群鹅黄的雏鸭游牧在溪流间。清浅的水,两岸青青的草,一根长长的竹竿在牧人的手里。他的小队伍是多么欢欣地发出啁啾声,又多么驯服地随着他的竿头越过一个山野又一个山坡?夜来了,帐幕似的竹篷撑在地上,就是他的家。但这是怎样辽远的想象呵在这多尘土的国土里,我仅只希望听见一点树叶上的雨声。一点雨声的幽凉滴到我憔悴的梦,也许会长成一树圆圆的绿阴来覆荫我自己。

  我仰起头。天空低垂如灰色的雾幕,落下一些寒冷的碎屑到我脸上。一只远来的鹰隼仿佛带着怒愤,对这沉重的天色的怒愤,平张的双翅不动地从天空斜插下,几乎触到河沟对岸的土阜,而又鼓扑着双翅,作出猛烈的声响腾上了。那样巨大的翅使我惊异,我看见了它两肋间斑白的羽毛。

  接着听见了它有力的鸣声,如同一个巨大的心的呼号,或是在黑暗里寻找伴侣的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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