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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8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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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尊敬和倾慕的六位女性
这是一篇应景文章,为三八节而作,分享我所尊敬和倾慕的六位女性朋友的故事。
在某些主张女权的人儿看来,强调一个人的性别属性,是件动辄得咎的事情。我很理解他们的暴脾气,这几个故事所折射出的某些特质,也真希望是人性中共通的东西,并非女性所专有。
这几年我的工作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重要的一点心得是:找忙人。
这是受任祥老师的启发。她说:一个人越忙,说明他越能干,找他的人多,他完全有本事协调好时间,做出来的事情也多。你要找一个闲人,他会继续闲下去,或者没有能力,或者把你拖死。
2012年10月份,我和太太到台北。当时《传家》的简体中文版已经由我们推出,但任祥老师仍迫不及待要与我分享她已经展开的增订工作。进到姚府,看到她为《传家》续作所做的贴满墙壁的文稿和草图,我目瞪口呆。
浩如烟海的资料,一丝不苟的绘图,殚精竭虑的探究,这几乎是一个大型出版机构才能胜任的工程。而在做这些的同时,她还要打理大元建筑事务所庞杂的行政业务,设计各种珠宝、手作、礼品,参加各地的主题展览和演讲,每天培育菜园里的几百株蔬菜,筹划每一次让亲友满心欢喜满眼惊喜的家庭聚会,她周到到为我们安排在台湾的每一个需要约见的朋友或业务伙伴,也细心到要陪一位刚刚失去亲人的长辈打麻将排遣幽思……
我对她说:我似乎看到这幢房子里,有八个任祥在奔跑忙碌。
单是《传家》,任祥的慷慨,周到,坚忍,全局观,完成度,使她几乎成为老天钦点的做这套“中国人的生活智慧”、“美的百科全书”的不二人选。
而严歌苓老师的心得也只有一个词:纪律。
长期以来,她保持着一两年完成一部长篇小说的节奏,以及早以被诸多导演预订到若干年后的剧本。大量的搜集素材资料、实地的考察采访之后,一旦进入创作状态,她就每天早晨四点钟起床,在稿纸上写出三千字(她迄今保持着手稿写作的习惯),三千字写罢,才做别的事情。每天如此,雷打不动,两个月后,作品完成。
写作过程中,她随外交官老公住在国外,专心致志。她也说,在北京的花花世界,很难静下心来。
这种纪律渗入了她的生活,从运动健身保持身材,到料理家务照顾家人,从下厨房做菜到上饭桌跟朋友探讨人生,说做就做,说到做到,好像什么事儿都没落下。
有位女性朋友身有病痛,喜欢找她诉苦。她说:你要么找医生把病治好,要么闭嘴忍着,你越这么说,越感觉疼痛。
见女儿为功课发愁,她就安慰道,不要有那么大压力,你要学习不好,我就给你写剧本,专门让你当主演,从十六岁演到六十岁。
有一次她问我:你知道马金凤吗?
豫剧大师,“辕门外三声炮”啊。
严老师便对我说,前些天见到马老太太,都八十多岁了,每天还坚持练功,精气神好得不得了。严歌苓问她健身之道,老人家说:“不生气,不闲着。”——她用河南话转述这六个字,更显得有力道。
我大点吾头,对她说,你就是不生气、不闲着的人,你笔下的女性角色,也是不生气、不闲着的人。
另一位戏剧大师裴艳玲老师,则是忍不住生气。她某次看某出新编新创戏,中途退场,走至门口还扭身骂了一句:我操你妈。
蒋子龙曾以她为原型写过小说《长发男儿》,她在舞台上更是雌雄莫辨,演的武松比男儿还男。二十多年前我采访她,面对面更领会了什么叫“英气逼人”。她说,只有男人才知道女人什么样子最美,所以梅兰芳百媚俱生,而她做为一个女人,更知道男人怎么样才最帅。
后来有机会与裴老师吃饭聊天,说起她的一些戏剧录像,抒发了对那些音像制品的不满。她说,那些录像,我从来不看。我也不希望别人为我录像,后人再看这些录像,说这就是京剧,这就是裴艳玲。那根本不是裴艳玲。你要喜欢我的戏,就来现场看。要还喜欢,下一场接着来。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你要赶不上看,也就赶不上罢。
裴艳玲的个人感情生活非常坎坷,与师傅的恋情为世所不容,直到一个年近花甲、一个已愈古稀,才完成婚配。黄蜀芹的《人•鬼•情》即以她为原型,她答应出演其中的戏剧部分。
您不怕别人说什么吗?
她回答,我的生活是虚的,空的,微不足道的,我的生命全在舞台上。
张火丁老师的生命也几乎全在舞台上。生活中的她惜字如金,不多做一言一行,而只要上场,便瞬间怒放,光芒照人。拍摄《青衣张火丁》时,她的多年拍档宋小川老师看着舞台上的她对我感慨:火丁的身量不高,但在台上那么一站,就是中心。
张火丁在舞台上演的那些角色,可能比生活中的她更是她自己。
《鸳鸯冢》中,难得有俊才郎来到我家,王五姐担心“倘若是把机缘轻轻放下,我又恐怕负青春误了年华”。谢招郎还在那儿磨磨唧唧,“那知心的人么……近在目前,只是羞口难开,还是说不出来的。”“我来替你害羞,你就说了吧。”明快洗练之极。
《锁麟囊》故事讲的是善花结果,而张火丁饰演的薛湘灵,其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与生俱来,才是真的“非为报也”。且来看她落难时饥饿难忍,胡婆到粥棚好不容易要来最后一碗粥,刚接到手中,见到一个老婆婆没赶上施粥叫了一声“苦”,转手就把自己的粥递了出去。
我见过的其他版本,这一段多是如此演绎:薛湘灵叫一声:“老婆婆,你拿去罢”,将粥送出,胡婆叹一声:“我的碗也没了。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您还行好呐(或:您还顾她呐)。”薛继续唱道:“看见了年迈人想起萱台。”
而张火丁版是这样:薛湘灵叫一声“老婆婆”,将粥送出,胡婆叹一声“我的碗都没了”,薛继续唱道:“一个个男和女骨瘦如柴。”
这一版最符合我理想中的程派青衣:只是一碗粥而已,就该这么简单直接地送出去。为自己的怜贫济困喝一声彩,其善不真。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女性比男人更加决断决绝,切近核心本质。《生死豪情》中几个傻大兵想对梅格•瑞安演的女军官怜香惜玉一下,担心她见不得那份残酷,梅姐切道:八磅重的孩子我都生过了,还怕你这点儿血。
狄菲菲老师最近因为《声临其境》而圈粉无数,事实上人家若干年前就是上海电影译制厂的台柱子了,也是联系几代配音演员的枢纽性人物。一个人在某个体系中越重要,旁人和他自己越希望维系这种稳定,最好不作他想。所以几年前当她提出要创业时,我完全能理解她内心所经历的煎熬和彷徨、设想的风险和甘苦,以及别人的不解和规劝。
某次探讨人生,我借着点儿酒劲对她说,一个人大好的智商和情商,不能总是用来为别的人买单。她马上与我多喝了几杯酒。我相信在说出自己的犹疑时,事实上她的决心已经下定。
2014年,五十岁的狄菲菲离开上译厂,和几个小伙伴创建领声团队,以传播和弘扬声音美学为己任,声音也成为他们的饭碗。
几年下来,领声风生水起,而我见过的好几个年龄比她小、创业念头比她早的兄弟,还在原单位犹豫不决、进退失据呢,聊起梦想来指手画脚,采取行动时畏手畏脚。
说起好饭不怕晚,姜淑梅的例子已经成为励志模范。她的《穷时候》发表于《读库1302》,让许多人感慨这个老太太怎么这么会讲故事。
关于姜淑梅老奶奶,这几句简短的生平就能说明一切:生于1937年,原籍山东巨野,1960年跑盲流时落脚黑龙江省安达市。六十岁学认字,七十五岁学习写作。
有些人的天分真是关不住的,不可能被浪费。
遗憾的是,由于机缘不巧,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老人家。离她最近的一次是2015年8月份,她来到读库办公室串门,可惜我当时外出。她只留下了自己新出的第三本书,上面写着一句话:孩子我谢谢你。
我瞬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奶奶。
作者:读库主编 张立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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