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轻轻走过
不敢说评,就只写写我读它们时,内心真正的感受。准确与否且不去管,读者读诗时的心理活动或思维过程,说不定也是一些作者想知道的。
含风近期的诗,一直冷月如刀,平凡普通中的句子中,深埋着一种刺人的寒气,让每一个接触它们的人,都不太能轻松地走过这些文字。我想,这也是一种境界吧。作者并不用刻意使些华丽的招术,就能造成一种场,把读者困在天罗地网之中,挣脱不出来,就只好和作者一起灰色一起挣扎一起痛着……
《一天当做多年过》
你,一直病着
受困于一个个意象
用眼睛呼吸,透过厚厚的镜片
你在身边栽种玉米
用葱绿的叶子包裹星星
你坚信,散落在天空的文字一定会慢慢打开
在你的眉梢
摇曳着的村庄,羽毛冷冷闪耀
梦幻变得透明,你就甘于这样病着
一天当成多年过,题目大约可以当成多年如一日,进而当成是一种坚持,哪怕这种坚持在别人中是病态的。梦想是羽毛,叶子是诗,你永远是你自己。
写诗的人在现实中,早不象八十年代那样带着光环。一些一起走过人,当初的同学或朋友,再见面提起诗总是怯生生的,生怕看到别人异样的目光。作者笔下的病在这里,并非出于自我的贬义或承认,而是一种坦然。坦然地面对所有的人的眼神,说我病就病吧,我只写我的诗,我只做我的梦种我的玉米,然后在时光里,多年如一日,等待春华秋实……
《》
你有着雷雨云的孤独
恐惧着荒草疯长,刺伤双眼
母亲安静的眼神,穿透你的背影
你闭着眼睛,感受生活的苍白
城市无处安置你的家乡
它握着尖刀,在你的语言中沉默
多年前的门突然打开
人们从树木中鱼贯而出
你仍如蜘蛛般
忙于修补和等待
一盏路灯亮起
又一盏路灯亮起
城市的发展就象土地的沙漠化一样,越来越快,许多人因此从农村向城市从绿色森林向钢筋水泥的森林迁徒,土地渐渐荒草疯长,城市里的路灯却一盏接一盏在闪亮,街道也在路灯中无限延伸。在荒草疯长的地方,我是孤独的。在高楼林立的城市,我还是孤独的。我只在固执编织着自己的网,安静地守着自己的某一份心事或梦想或期待。
母亲安静的眼神或可当成一种理解和疼爱或怜惜。自己闭着眼睛,则是代表着对最亲爱的人的歉疚以及无力回报的无奈。因为,我始终不愿放弃自己固守的某一张网,哪怕生活一直是苍白的……
PS:读多了含风的诗就会明白,作者许多时候不写诗名并不是遗漏,而是一些刻意的隐忍。许多时候,自己的心情,还是只能自己感受的。
《秋,有果实在枝头初长成》
这样的日子,雨水充沛
适合忧伤和欢乐恣意生长
你含羞的微笑
如果子青涩的绒毛
这多好
许多话不必说出口
你静静地站着
有风轻轻吹过
有蝴蝶和蜜蜂轻轻飞过
还有思念的呼吸轻轻拂过
阳光照着
暖暖的
日子,就这样轻轻走过
很象作者在对自己的一个放松心态下的自我描写。至少我期望这是作者某些日子里的真实心态,而不是因为可望不可及才勾画出来的自我安慰。
许多人就算真实地在流泪,也只会说沙子进了眼睛,揉揉,做出一张笑脸说:今天太阳真亮,天真蓝……
之所以面对着这样的诗句我仍然不太肯定自己的判断,也是因为这里的意境,这首诗的氛围,在含风的作品中是非常少见的。有风轻轻吹过,有蝴蝶和蜜蜂轻轻飞过。日子平凡而从容,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阳光暖暖的,真好。含风,我也祝你的日子能就这样轻轻走过,平平安安,稍带着些微笑……
《素食主义者》
夜晚在地板上安静地行走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死去的儿子在黑暗中睁着大大的眼睛
一面微笑一面淌血
猫儿在窗外哭泣
带着狂野的撕心裂肺
那是近乎虚幻的悲哀
她大口大口地吃着尘埃
将儿子的手指嚼得萝卜般脆脆响
她忘记了自己
即使忧伤,也要保持优雅
刚还在春光里轻轻行走,走到了这首诗,反差立刻就呈现了。也让人更加觉得上一首诗只是短暂的中场休息。生活中本来就是忧伤大于快乐,沉重大于轻松,惨淡而悲凉的。
和含风聊天,提起这首诗时,她说背景起源于一个真实的事情。她一同事不到七岁的孩子掉枯井夭折,那同事几乎疯掉。
知道了背景,再回头看这首诗,应很容易理解了。虽然含风不想局限于具体的故事,但是通过这短短的几行诗,我们已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经历人生最大打击的可怜的女人的失常失眠疯狂以及撕心裂肺的痛楚。瘫倒在床上的妇人,黑夜里睁得大大的无神的眼睛,幻觉中的微笑和鲜血,猫在静夜里清晰的惨叫(哭泣)……这些让人不忍目睹的画面叠加在一起。让人不禁有点想埋怨含风刀锋之快和残忍了。可是作者似乎觉得这些还不够,诗的结尾处偏要正话反说:
“即使忧伤,也要保持优雅……”,你信了吗?
《雨一直下》
雷声滚动
这多像父亲临终时,卡在喉咙深处的话语
昨夜,父亲湿淋淋地回来了
长满鳞片的身上,划不着一根火柴
他缩进蝉蜕里敲打石头
她的骨头就一块一块往下掉
黑色的霉斑长出药罐
一阵阵收缩的疼痛开出血红的花朵
它们在雨中受孕,在阳光下凋残
她莫名地恨着,一片苍茫大地
————————
“这首诗表现的,是一个梦境了。
昨夜,父亲湿淋淋地回来了
长满鳞片的身上,划不着一根火柴
他缩进蝉蜕里敲打石头
她的骨头就一块一块往下掉
黑色的霉斑长出药罐”
这几句应是对梦境的描写,因了是梦,所以显得魔幻和夸张,不符合常态下的逻辑。也因了是梦,这样的写法反而更显得真实。到了倒数第三句“一阵阵收缩的疼痛开出血红的花朵”时,诗里的主角应是醒了,带着疼痛惊醒的。
因了下雨的雷声而做的梦,而了梦而重新回来的父亲,因为父亲而有的疼痛,再因了疼痛而最后惊醒。一步步递进而来,让作者短短的诗有了丰富的层次。
雨不能一直地下,梦也不能一直不醒。一片苍茫大地中,故去了的父亲,也终不可能在阳光下,再次回来……
《 鹿皆鸣》
大婆的生命很早就结束在她的眼睛里
那里早已淌不出一滴眼泪
她总被呦呦鹿鸣所纠缠
说暮色干涩不过她的眼睛
山里的苹草一定荒芜得如回忆
呼呼疯长不停
说这话时,她仍没忘记
用指尖抚摸着人生的皱褶与潮湿
我从不敢凝视她的眼睛
她有着比听觉还要敏感的孤独
却安静得如一场绝望的雪
就算呦呦鹿鸣的记忆仍然清晰,山里的苹草也已经无可挽回地荒芜。其实回忆同样在慢慢荒芜着的,只是她还不愿意相信。夕阳就要沉入暮色,山泉涌出最后一滴水。生命就这样一点点走向枯萎,这是每个人的宿命,每个人都不得不要面对的结局。所有的皱褶与潮湿,狂悲与狂喜都会因一场早晚要落的雪而呈现出“茫茫大地真干净……”
《小北风》
这样的夜晚,适合安睡
适合让孤独冷得如山顶的一块石头
适合让小北风失落得找不着调儿
大婆化作黑色的蝴蝶
飞在冬季的天空
她扇翅的声音低于轻轻的叹息
一切沉默。星光里
雪花空荡,风语无伦次
夜,苍白得欲哭无泪
这首和上一首是紧紧相连的,基本上不用太多解释,我也接着上一首后面的随感说下去吧:
小北风吹起,预料已久的雪终于落了下来,夜,苍白的欲哭无泪。大婆就这样走了……
《》
他一生都用来拉弓
却不知道要射出什么
他不停地换着搭在弓上的箭
包括那浅薄的命运、名誉和生命
他太累了,要卸下捆绑着的石磨
在大好河山上好好躺躺
吹吹海风,让狭隘的体腔充满狭隘的爱
让愧疚的内心体验愧疚的快乐
让怪脾气在土里继续生根发芽
就像那破旧的山村
永远轮回着它的苦难、安适和自足
这里的他也许是指上面梦到的父亲,也许只是另外的不相干的什么人。是谁并不重要,生活中的大多数男人的轨迹也都是如此类似的。一生的时间都在拉弓,却不知道要射出什么。我们活着,我们四处奔波,以谋生的名义。我们尝试着各种各样的奋斗或堕落,同样并不能完全说清楚是为了什么。在许多情况下,活着就只为活着。是纯生物性的,与意义无关。
许多风景,在匆忙中忽略了。许多感情,在奔波中淡薄了。许多负担,一直到死,才算放下来。一代代人其实也就这么轮回着……
《那么多》
那一年,杏儿在石竹花里安睡
我和她的妹妹坐在山顶
捻炊烟,越捻越细
散落一地
被忽飞忽落的鸟群衔走
云在天边荡来荡去
我们小小的心房啊,充满了悲伤
树林深处
猫头鹰腹藏经卷,隐而不发
苦菜花静静开放
一切,散发着经年的苦
记得那时年纪小,我爱啼哭你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曾私下里问过含风,为什么你的诗总是这么压抑,这么的恨不得一刀刀直刺生活的要害和读者的要害。年轻的你应当并没有太过复杂的际遇,却一直让文字这么的痛,又是何苦?
含风回答,其实她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心里有了不快,通过诗的灰色来发泄一番,也是一种调解。现实中就可以轻松地走人生路了。
我期望这一番问答得到的是含风的真实想法。也祝含风能象自己在本帖中唯一让人读着轻松的诗里说的那样:
这多好
许多话不必说出口
你静静地站着
有风轻轻吹过
有蝴蝶和蜜蜂轻轻飞过
还有思念的呼吸轻轻拂过
阳光照着
暖暖的
日子,就这样轻轻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