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与自己静坐，敲打键盘的十指孤单而寂寞！ 九月的白天黑夜，好象始终这样安静坐着，坐在熙熙攘攘中、坐在万籁俱寂里、坐在晨风暮雨中、坐在斜阳清照里，远去了故乡，远去了城市、远去了名利、运去了权欲，仿佛置身于无边的荒野，像那个寻找那达慕的孩子，在空阔的大草原上，在如梦的夕阳里向着自由一路狂奔—— 但我不是在寻找心中的英雄，而是在沐过窗棂的一缕阳光里独自舞蹈，然后再把跳跃在指缝与睫毛间的温暖呈给空无一人的观众。湖蓝色的舞台灯光如水变幻，看不清我微笑的脸，然后习惯在所有的掌声响起前，悄然地卑微谢幕。 在最后一扇窗口熄灭前，我离开写字楼，踩着清冷的路灯走回家。路灯外是深不可测的黑夜，黑夜里酣睡着太多疲惫的人们，包括我的母亲，可是，她再也不会在第二天晨起醒来，如芸芸众生般，开始新一天的“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在天边肃穆的柏树林里，母亲如此安详地沉睡着，纵然苍海啸风，金戈铁马，也再进入不了她的梦境。 去年的九月到今年的九月，整整一个轮回，可是我始终没有时间回到她身边坐一坐、坐一坐，就像在她生前一样，不好意思撒娇，也放不下尊严说笑，只是沉默地挨她坐着，便完成了一次血脉相连。 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说了千遍也没有兑现的把那个雕花的景泰蓝手镯捎回家，一任她在九月的某个午后，心无羁绊地离我远去，远到再也无法回来。三天后，我把这个淡蓝色的手镯送给了病榻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外婆.虽然外婆骨瘦如柴的手腕已经承受不了一个手镯的分量，可是她还在，发如雪颜如纸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一年后的今天，八十多岁的外婆仍然好好的，虽然步履蹒跚、虽然泪眼迷茫、虽然记忆时有中断，却仍旧能够清晰地唤出我的乳名。这个伟大而坚强的老人，在二十九岁那年便开始守寡，一个人靠微薄的收入养大了四个孩子，直到一个个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十年前，身高一米八五的大舅突然心脏病去世，十年后，争强好胜的母亲也猝然离去。我想外婆是有心灵感应的，虽然那场大病初愈后时常会突然问起，却始终不知道母亲去世的消息。那个安静的夜晚，在我的又一次谎言哄骗中，外婆沉沉睡去，我意外在她的枕边看到了那个淡蓝色的镯子。镯子也是有情感的，只是外婆从不舍得戴，所以它便有了点点的锈迹。我重新戴在腕上，回到我一个人的城市，让无法安放的恩泽和日积月累的遗憾在我的腕上重新融合。记忆一次次纷至沓来，重要的章节却再也无法还原。 九月的所有夜晚，我就戴着这只手镯，安静地堆砌着所有关于阳光的文字。并不轻盈的手镯与键盘偶尔撞击，会在午夜里发出巨大的回响，像母亲最后一晚来看我时不小心摔碎一只白瓷杯的那种震撼。 这个时候，我会条件反射地寻找声音的来源，眼睛最终会静止在身侧琴键上那本白皮的《圣经》上。我能够看到圣经中那折角的一页。细细的折痕，凝滞了去年四月里最后一线时光，像一尾重重的感叹号，永远滴落在我记忆的深潭。那天是周六，我照例去上班，催母亲一起出门。母亲便以为我要陪她去教堂，一路上欢喜地说着话。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情景，在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我提醒她下车，她无所适从茫然无助地站在千人万人中，落寞地望着我的车子绝尘而去，然后一个人孤单地走向高高的英式教堂—— 这个场景清晰如昨，再一次令我恸然心碎，并很快流下泪来，大颗大颗的水珠跌落在黑色的键盘上，我便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绝望地想念母亲，痛彻心扉的想念令我碎裂如灰烬。周遭寂寂，黑夜沉沉，让我再一次明白，母亲是真的回不来了。这一生让我流泪的，也只有血浓于水的亲情了。而令我流泪的亲情啊，也不过雾静湖空，恍如一梦！于是，我擦干眼泪，继续敲打键盘，直至在黎明染透窗帘时终于蜷缩着睡去—— 九月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忙碌而混乱，抑郁而伤感，除了永远也赶不完的工作，我每天的睡眠压缩到60分钟时间。疲惫醒着的时候，任何一首歌、任何一点声音、任何一瞬空白的寂静，都会让我灵活的手指僵硬下来，然后像孩子般地哭出声来。因为饮食不当、因为睡眠缺失、因为工作压力、因为情绪反复，我形容枯槁，九十多斤的体重直线下降，单薄的身子因而随时会摇摇欲坠。但我却在这种糟糕的状态里，嘈嘈切切的敲出了温暖得闪闪发光的文字。这些小小的闪光如勤劳的萤火虫，在无边的暗夜里伴我一同飞行。同时，我学会了三十六种最时尚最唯美的编发和盘头，韩式的、日式的、台式的、欧式的，千姿百魅，仪态万方。没有时间没有心情修整的长发淋漓尽致地发挥了作用，在镜前变幻出不同的风景。这些优雅的技巧同时粉饰了我疲惫的双眸，使我仍旧能够像往常一样自信地对每一个人们呈上微笑和问候。虽然，仍会在某个瞬间轰然崩溃，不堪一击地泪雨纷飞。 四月来历不明的病痛，因为五月的奔波、六月的忙碌、七月的加班加点，使我身心的痛苦神奇般地酌减大半。真的感激苍白而温暖的文字，在九月暗潮涌动的悲伤里，给我以阳光般的慰籍，让我残缺的生活得以最终的圆满。突然发现，此刻正在完成的心理教材不是为了别人，而是拿来培训自己。但不祥的感觉是仍然在的，就在我突然从工作中静止下来时，身体某个部位的隐痛会清晰来袭。麻木也是一种治疗，并让我次次想起母亲生前最后的一些日子。因为大爱无言，所以宽容隐忍，在感觉自己即将离去时，母亲用不息的忙碌去麻痹身心，而把健康和快乐呈现给所有的亲人。 人这一生，本来就是长长短短参次不齐的，不是爱我们的亲人忘记了与我们告别，而是我们一直在奢华地挥霍时间，而习惯把未了的心愿寄予明天。明天虽触手可及，却好象若即若离，真的到来，是在我们终于失去时。 又是午夜，我到客厅喝水，无意间看到了电影频道由本木雅弘、广末凉子主演的《入殓师》。影片并没有太多的波澜起伏、转折冲突，任凭着时间画卷的展开，故事缓缓娓娓道来，如一篇优美的散文般在给人美的享受的同时体味着生死的哲学意义。洁净肃穆的雪山、自由翱翔的天鹅、逆流而上的游鱼、嶙峋各异的怪石、曼妙飞舞的雪花、安静庄严的入殓、静寂哀伤的大提琴、时而激昂时而低沉的背景音乐……死者因憔悴枯瘦而略显狰狞的遗容在老社长冷静、敏感、细致、温柔的擦拭和整理下，逐渐恢复平静祥和，乃至鲜艳明丽甚于生前。镜头瞬间的特写，让我的内心充满了对生者的敬重、对逝者的膜拜。 整部剧有着日本式的精致与唯美，演绎着日本式对待死亡之态度——花瓣的凋零。花瓣无论是自然飘落抑或是风吹雨打而零落成泥，都是生命美的极致。 我想起那个午后安静睡去的母亲。母亲是真的安静睡去了，因为脸上还带着梦中的微笑。未受病魔摧残的脸庞也丰腴柔和，脸夹自然呈现胭脂般的红色。甚至于安详瞌着的眼睫毛，一根根都清之可数。母亲的一生是爱美的。父亲说，就在外婆病倒的前一天，母亲还特意去修整了头发，并把满头华发染成了她喜欢的黑色。所以，母亲纵然是永远地睡去，也保持着高贵的尊严和美丽。 九月未央，在所有的句式和段落都顺理成章时，我更新了我的QQ签名：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似水在内线上提醒我说：签名很美，如果少了后半句的话。这个乖巧温顺的“85后”小女人，每次和我聊天时，怀里总揽着生龙活虎的儿子。每次聊得最多的，也总是她累并快乐着的琐碎幸福。 九月已经过去，日子仍将继续。而我此刻最迫切的愿望，就是好好的睡上一觉！ 是真的累了!要睡了！ 外婆，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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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5 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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