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纪事》之-往事如烟（1）

陶胭

《她生纪事》之—往事如烟

同学们建了一个微信群，小君把柳烟拉了进去。柳烟用脚趾想一想也知道，云秋也在这群里。
几年前，小君对柳烟说，“云秋还是很挂记你。”可是，云烟本人并不觉得。她婚后一直不如意，她离开J城多年，后来又灰溜溜地回来。她并不是杳无音讯，但并没有感受到云秋半点挂记。后来，她也释怀了，即便他真的挂记，来向她表白，她又会接受吗？她惆怅地呼吸。
记忆像一台岁月的时光机，随意就拨回了从前。只不过播放的是黑白胶片。
那一年，她只有十六岁。他是复读插班生，十八岁。那时他是班级里公认的靓仔，英俊的五官，挺拔的身姿，健康的黑皮肤，人称“黑马王子”。而那时候的她其实是一枚很难看的丑小鸭。花一样的青春年纪，却天天穿着哥哥们穿剩下的灰或黑的男仔衣服，头发也剪得短短的。尤其是额头有一个旋，一小撮头发因此永远朝天撅着，又戴一幅粉红大边框的眼镜——她的样子真的很土、很傻。但她在班级里非常引人注目。她引人注目，实在不能因为姿色，而是文笔——她作文写得好，每篇作文都被老师拿出来当做范文朗读。那位年过百半的老夫子语文老师，手里捧着她的作文簿，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声情并茂唾沫横飞。语文老师对学校其他的老师们奔走相告，“柳烟的语言文字表达能力是天赐的啊……”语句也仍旧是哆嗦的调子。因此，即便她是一个数理化都不怎么地的学生，其他科目的老师也都仍旧宠爱她，依旧把她归属在好学生的队伍里。那时候，好学生还是很吃香的，有影响力，也有男孩子主动喜欢。
可惜喜欢她的是一个又矮又挫的男生，比她还要矮。按说读高中了，到了男孩子蓬勃生长发育的年纪，但这位男同学不长高度只长宽度，很快就长成整个一块敦厚的门板。门板同学是班里数理化的尖子，对她这样的女生那简直算是互补式的情有独钟。柳烟记得，有一次门板同学利用国庆和中秋两节相撞的假日，组织同学们到他家门口附近的公园秉烛夜游赏月。她至今都记得他举着蜡烛立在她面前的样子，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噗出一股热气，脸上两堆酡红久久不退，眼睛看着她那叫一个灼灼放光！她那时穿着打扮又土又傻，成熟女性的姿色也还没有长开，但文艺的心却生而有之。她马上就感到了他的自作多情，马上就感到了巨大的愤怒！这么丑这么挫的男同学怎么可以喜欢我！
就在门板同学舍生忘死追求她的时候，云秋正成为班级里诸多女同学的梦中情人。柳烟向来冷傲，对热烈追求她的门板同学如此，对靓仔帅哥云秋亦如此。由于接近云秋的女同学太多，他俩几乎也没怎么说过几句话。但是柳烟记得，有限的几次大家混在同学堆里，云秋都是主动给她递话匣子的。云秋对哪个女同学仿佛都温存款款。年幼的柳烟觉得这温存款款未必太普罗大众太廉价，不过仍旧觉得味道不错。
记不得是不是这个由头了？如果不是，那也应该就是类似的一桩少年往事吧？
柳烟在体育课上崴了脚。云秋是体育委员，轮到柳烟跳远时，他一直在边上鼓励她跳远一点再跳远一点。柳烟酒努力想再跳远一点，然后就崴了脚了。柳烟崴了脚之后，一个又矮又短的身影焦急地从操场那头奔过来。不过，由于是体育课，是体育课代表云秋在组织跳远活动，这时候自然是云秋离柳烟更近。云秋崴了脚，云秋马上把她扶住。门板同学可能因为数理化好，因此一点不为他的身材自卑，他奔过来一把推开云秋，蹲下身去心疼万分地看柳烟的脚——他这么做，仿佛就在向少男少女的同学们宣布，他和柳烟是一对官配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柳烟一生一世最大的一个性格特点就是：她绝对不会由着命运随意安排，她是什么都要依照自己的心的人！当时柳烟最想干的就是一脚把门板踹倒！当然，作文写得那么美好的女高中生不可能毫不克制自己，她就顺势扶住了云秋的一只手臂，往云秋身边更贴近了些，然后把自己的脚从门板那儿狠狠地抽离。
云秋傻傻地扶了柳烟好一会儿，她感觉出他的脸红和手臂的颤抖，她也感觉出诸多目光像看港台电视剧一样看着他们。门板同学自然是肝肠寸断，许多女同学们必然也是惆怅万千。那时候，女生们有可能大家姹紫嫣红打堆儿跟在一个帅靓仔帅哥或学习特别好的男同学后面，像捧王子一般众心捧月捧着他宠着他，却还少有女孩子单枪匹马主动去追求男生的。
柳烟后来做了那个主动拿下城池的女生，在当时，那自然是因为她事事都依照自己心的指引。然而时隔多年，她才愿意俯首承认，当年她主动追求云秋，绝对不是真的对他有多爱慕——那时候的她，压根儿还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如果不谈爱，只说青春期朦胧的好感吧，那柳烟也更喜欢学习好的男生，而云秋学习并不算好。男孩子的外型，在柳烟这历来就不是重要指标，当然，如果糟糕到门板那个地步，那就算再有才也要歇菜了！柳烟主动追求云秋，一，她从云秋的颤抖知觉了她干这件事十拿九稳；二，她实在是很享受那女同学们那一片怅惘的目光，这种享受和语文老师朗读她的作文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那天下午放学，柳烟瘸着腿楚楚可怜往教室外走。门板同学把自己当书包顶在头上（那将他压得更矮了），风风火火来接柳烟的书包，“我送你走，我用自行车送你走……”他热情万分，亟不可待。柳烟毫不客气地将书包带拽了回来，用全世界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高声说道，“不用！”全班同学都看着他们。云秋也看着他们。柳烟心里最计较的，就是云秋是一个情重的人，但他缺少一种阳刚霸气，说穿了，由头至尾，他制不住她。云秋拽着自己的书包带，呆呆看着他们。柳烟干脆放高了声音说，“云秋，你害我崴脚，我要你送我！”她生气似地把书包向他甩去，他利落地接住她的书包，他的脸从耳根红到脖子。她既不脸红，也不心跳。她屏声静气享受那一刻的愉快，所有追随云秋的女同学们怅惘的目光——她们有谁敢像她这么胆大吗？
晚风徐徐，她安然坐在云秋自行车的后座上。她任那额头一撮头发悠悠然直指青天，仿佛一只正在完成白天鹅嬗变的丑小鸭。云秋用力蹬着车，上坡也不让她下来。她好几次想伸出手去搂住他的腰，想想还是忍住了。矜持也是必要的，没有人教导她，但她天生知道，胆大和矜持同样是好使唤的利器。
云秋出了汗，背上湿了一大块。云秋的身体发出一股汗味儿。这汗味儿，让柳烟觉得微微晕眩。这种奇怪的晕眩后来缕缕来袭，以至于柳烟自己都深信不疑，自己爱上了云秋。


              啼妃  2015.8.31

冷月清辉

青春的故事，现在回味起来，挺有意思的。
很人个性的女子，文字写得好的人都是与众不同的。
青春时期，爱情就是闪跑，似一阵秋风，过后留下无限惆怅。

紫墨长绮

写出了我们那个时代的特色审美和心性，
不知如今年代学生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特性和价值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