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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 【咏远有李】四十不惑的李咏披露鲜为人知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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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发表于 2010-1-2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央视著名主持人李咏红极10年,风头不减,曾经发誓“不出书”,而今却决定高调推出自传。原因很简单,“就想在四十不惑的时候留点儿自己的东西。”
   

从恶童出世,到不羁少年,再到一个不甘认命的热血青年;从维系四年的初恋,到十七年后仍然完美的婚姻,再到父母之恩、为子之孝,还有对女儿的舐犊情深;从当年一脚“狗屎运”踏入央视,到远赴西藏的怀才不遇,再到《幸运52》的从天而降,《非常6+1》、《梦想中国》、《咏乐汇》的异军突起。
   

李咏道出了一切绕不开的经历、感悟、感恩,当然还有绕不开的痛苦和牢骚,让我们看到一个有血有肉的俗人李咏,永远一屁股坐在老百姓堆儿里,谁拽也不起来。

 

新年伊始,就来点轻松的吧...

 

 

 

 

 

 

《咏远有李》精彩节选

 

 

 

   因“血统”而夭折的画家

 

 

我是一个夭折的画家。

小时候,我在一家很简陋的俱乐部里,看了场5分钱的电影,秦腔古典名剧《三滴血》。回家以后就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电影里的乌纱帽和官袍,趴在桌上用圆珠笔画。

我就不明白,那些穿官袍的人为什么老托着腰带?是不是一松手就掉下去?乌纱帽两边为什么支楞一对翅膀?晃来晃去还不够晕的?之后又不断地回忆官袍上的图案,文官绣禽,武官绣兽,官品不同,所绣禽兽也尊卑不一,仙鹤孔雀狮子虎豹……琢磨来琢磨去,如醉如痴。

那是我第一次对画画产生兴趣,不到四岁半。

我的启蒙老师是爸爸的一个朋友,在铁路系统搞宣传工作,会画几笔人物花鸟。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就是领我进门的师傅。我们其实只见过一面,他什么也没教我,只领我看了他的画,当时的感觉,就是眼花缭乱。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开始。

我开始自学素描,它是一切艺术的基础。我第一次知道铅笔居然有软、硬之分,以此为标准,能分成13种之多。我首先接触到的是苏里科夫素描体系,搞不懂它的理念,只是拿起笔找感觉。没完没了地练习笔法、力度分寸,临摹、写生,各种几何形体的石膏像和自然风景,轮廓、线条、结构、光影……客观与主观的世界在我笔下交融,仿佛突然练就了造物神功,无所不能。

除了上学、吃饭、睡觉,我把全部时间都用来画画,爹娘很发愁。那个年代,都希望孩子能“学习好”,其他方面,过得去就行。但他们仍然为我提供了很好的条件。我娘管理着一家印刷厂,各种纸张有求必应;我爹请人给我做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画夹,里面是木板,外面用军布包起来,粘好,两边钉上背带。

我小小年纪,对自己的要求却极为严苛,近乎强迫。原因说不清道不明,就是喜欢画画,画不惊人死不休。

上中学以后,我认识了一位姓戴的美术老师。他那时单身,常年住在学校,在画室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每周末我都去看他写生,他画的是油画。从他那里,我学会了用湖蓝色给画打底,湖蓝和一切颜色都是可以相融的。

初一一年,我画了厚厚一本习作。其中大半作品是临摹以毕加索为代表的“立体派”,就是看上去支离破碎、扭曲变形的那种。我对画派不太理解,但我崇拜毕加索。习作中还有小部分是人体。当然没有模特愿意脱了衣服让我画,都是石膏像写生。

我姐夫是哈密一所中学的英语老师。为了讨好我娘,把我接到哈密去读了两年初中,美其名曰“补习英语”,跟他一块儿住教师宿舍。我很喜欢姐夫的一套黑白道运动服,他说,只要我英语考试过了60分,就把衣服送给我。

我在哈密的学校里认识了郭鸿儒老师,新疆“四大才子”之一,毕业于齐鲁美术学院。学校大礼堂两侧有两间厢房,一间是他的卧室,一间是他的画室。认识郭老师以后我就不住教师宿舍了,搬到了他的厢房里。每天做完自己的功课,我就帮他批改作业,分儿打得不高,他老怨我。

画室里有个一人多高的大卫头像。这是中学美术课的必备教具之一,但从来没人用过,最实用的一次就是被我用了。

只要有时间,我就临摹。我的画纸高、宽都是2米,展开有一面墙那么大。

灯光从石膏像的斜上方打过来,我站在5米开外的地方,用铅笔量比例、打点、走轮廓,黑白灰的过渡、头发和皮肤的肌理……然后退后几步、上前几步地虚着眼看。我用72个课时完成了这幅画,前后大约一个月,与实物完全是1:1的比例。

每个周末,郭老师的诸多同仁、朋友就到画室里来聚会。我们先一起烤土豆,吃完再去看画。所有的人看到我画的大卫,都惊诧不已,“这孩子胆儿真大!太有天分了!”

艺术创作讲究悟性和灵感。三分之一的时间,我在向老师学习。三分之一的时间,我自己对着书本体会、感受。还有三分之一是实践,不断挨骂,不断自我修正。在老师眼里,我的画永远是错,所以他永远在纠正我,他的纠正也是一部教材。

还好我聪明,懂得举一反三。

有时画静物,我找不到亮点。老师拿起橡皮,在我桌上敲了敲,“记住了,它可以调整明暗对比。”说着,拿橡皮在球上亮面轻轻挑一下,“你再虚着眼看看,是不是亮点?”

“是!”原来会者不难。

“这不就完了吗?真笨!”

我绝不让他在同一个问题上有机会第二次骂我。这或许是一种天赋,从此我会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找到物体的亮点。

 

 

与西安美院擦肩而过

 

高中时我回到了乌鲁木齐。我不爱说话,自我封闭,绘画就是我与外界的交流。高一开学前,去学校领了新的教科书。两三天的工夫,课还没上,我已经给所有的语文课文都配好了插图。

每天放学回家,做完功课,我就在小本上画《三国演义》中的人物。人物按照“魏、蜀、吴”分类,公孙权、孙策、孙瑜、曹操、刘备、赵子龙、关羽、张飞……我甚至不需要参照,全凭想象,精细的白描手法。一页一个,一晚上能画四五个。

画完了,我把它拿去跟同学换邮票。一本二三十页的“三国人物”能换到一枚或一套很好的邮票,数不清我一共画过多少本。我并不懂集邮,到底值多少钱,无从考证,只是心爱换心爱罢了。后来才知道,也有值钱的,比如“全国山河一片红”。

我所在的乌鲁木齐铁三中是铁道部重点中学,也是全国重点。高一那年,我作为学生会宣传部长,联合校团委,发起、组织了一次铁路系统的黑板报大赛,规模覆盖数十所中小学,规格相当于整个乌鲁木齐市。当时的我,对各种绘画技法都有涉及,粉笔画尤其拽得厉害。

有三天的时间,我没有参加学校的运动会,一个人在一块长约4米的黑板上,照着一本画册,用白色粉笔勾画出人民英雄纪念碑基座上的浮雕作品之一——《五四运动》。操场上人声鼎沸,枪鸣炮响,高音喇叭播放着激昂的进行曲,这一切于我只是遥远的背景,尽可充耳不闻。我的眼里只有线条、色块、明暗、凹凸,耳边只有六十多年前的那一天青年学生们在高喊口号,慷慨陈词。既不知道饿,也不觉得累……

我的作品不参加评选,只作为展示,几乎乌鲁木齐市所有学校的校长、主要领导,都来观摹这幅画,无不啧啧称奇。

各校参赛作品以照片形式寄来,经过评委会评分,颁奖大会上,由我来宣布获奖名单。

学校大门口的“着装守则”白纸黑字写着,男生不许留长发,教导主任拿着一把剪刀站在门口,违者就地处理。也不许穿喇叭裤、榔头鞋。可我就是这么副打扮——您要是让我现在回去换发型、换衣服、换鞋?我倒没问题,操场上那几百号参加活动的老师学生,只好麻烦他们等等了。

结果,当然没人把我怎么样。

长发、喇叭裤、紫红色大头皮鞋,我站在高高的领操台上宣布获奖名单。没错,我倨功自傲,我有恃无恐。但是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何谓“宽容”,心中只有两个字:感激。

自从在黑板报大赛中小露锋芒,学校发现我是个“绘画奇才”。过了些日子,西北民族学院艺术系来新疆招生,教导主任热情地鼓捣我去面试。我稀里糊涂带着大量素描,一些水彩、水粉作品,以及一幅油画,去了他们的招生点。

西北民院的老师看了我的素描作品,赞不绝口,天生的油画家坯子,问我:“毕业证带了吗?”

“什么毕业证?”我一头雾水。

“你高三毕业没有毕业证吗?”

“我,我开学上高二。”

“我们这是大学,招高中毕业生,你高二来干吗?”老师大为光火,空欢喜一场。

一年多以后,临近高考,班主任老师建议我报考西安美术学院。

西安美院没有面试,只要求考生将相关作品邮寄过去,合格者直接进入复试。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个制度不严谨,给滥竽充数的人提供了方便,随便把谁的作品寄过去冒充一下不就行了吗?而复试只是考一些简单的常识,基本上起不到甄别人才的作用。最后一关,文化课考试,以我当时的成绩,一考一个准儿。

我挺“洁身自好”,不愿意和一群有可能“滥竽充数”的人混在一起。另一个使我犹豫的原因是郭鸿儒老师说过的一句话:“画画是讲究血统的。”我没有这个血统,未来能走多远,很难说。我冷静地考虑了几天,决定放弃美术专业。

这令很多关心我的老师大失所望,他们反复劝我,千万慎重,这可是本科文凭啊。可我没有改变主意。

一个画家就这样“夭折”了。

多年以后我又重新拾起画笔,是为了女儿。

女儿学画,我为她请了一个私人教师,教的都是中规中矩的东西。我在旁边看得兴起,没跟女儿商量,就当上了她的业余老师。

我给女儿上课,走的是“野路子”,不规律也不系统,全凭自己的经验和体会。她在幼儿园信笔涂鸦的作品我也都保留着,印象派、立体派,完全没有章法,随她发挥吧。

我喜欢让她边玩儿边学。一张白纸,我先把四个角折进去,告诉她绘画讲究留白,折进去的部分不可占用。然后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公路、汽车。”

我把这两个词写在小黑板上。“还有什么?”

“山、水。”

我又写上,“还有呢?”

“还有好多人在摘樱桃。”

“你刚才说的这些,都叫元素。现在爸爸要把元素按远、中、近分开,然后……”

好的画作,贵在“栩栩如生”。当然,其中有技巧问题,有想象力问题,还有是否用心观察的问题。把看到的东西铺排有致地展现在纸上,对孩子来讲有难度。于是我先帮助她整合这些元素,区分开远中近、黑白灰,她再来画。画好以后,我在原图上修改。一边修改,一边给她讲什么叫“比例”,什么叫“构图”,什么叫“逻辑”。

“画画,不但要画你看到的,还要画你想到的,感受到的……”

仿佛时光倒流,我随女儿回到童年,回到自己撅着屁股趴在桌子上画乌纱帽的那个混沌初开的夜晚。

带女儿出去旅游,速写本和钢笔是我随身必备。在澳大利亚,我问她:“悉尼歌剧院像什么?”

“贝壳。”

“对。为什么像贝壳呢?”

“因为旁边是海。”

“对了,旁边有大海。”

一边吸引她注意力,我一边飞快地将悉尼歌剧院的轮廓勾勒下来。一定要快,因为女儿两分钟就不耐烦了,非拽着我走。所以我的速写本里充斥着各种“半成品”,晚上回去再对着照片完善。

我常和女儿一起翻看过去的速写本,边看边考试。

“法图麦,这是什么?”我指着其中一页问她。

“叹息桥。”她反应飞快。

“在哪里?”

“威尼斯。臭水沟!”

“那儿还有什么?”

“冈都拉!”

“这个呢?”

“嗯……延安。”亏她想得出来。

“胡说!再看看!”

“不知道。”她挠头。

“我带你去过,离中央电视台不远。”

“哦……好像叫天什么?”

“天坛?”我成心误导。

“胡说!”

“那是天什么?”

“想起来了,天宁寺!”

对话间,记忆翻波逐浪地涌起。画中的时日、心情、风景,甚至阳光和温度,一一重现。

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么?

 

 

陨落的“中国帕瓦罗蒂”

 

我的座右铭是“生命在于静止”,高中三年,从不参加学校的运动会。

高一,人家参加运动会,我自己在教室里画画。高二则是在广播室里播报各班来稿:“惊天枪后疾如飞,勇往直前不后退。高一(2)班运动员正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终点,加油,加油!”

选我念稿,可能是因为歌咏比赛的时候我唱过“战士双脚走天下,四渡赤水出奇兵”,那会儿都说我嗓子好。

运动会结束了,团委书记王浩找到我,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我跟王浩很熟,像是哥儿俩。

我跟着他走进一间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位女老师,大约30岁。她看到我,挺激动地站了起来。

“他就是你要找的学生,叫李咏。”王浩介绍说。

“你好。”我懵懵地打了个招呼。

经她自我介绍,我才知道她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姓刘。高中没有音乐课,所以我几乎没见过她。她曾在上海音乐学院师从花腔女高音歌唱家周小燕,学习美声唱法。她从广播里听到我的声音,觉得我是棵唱歌的好苗子。

“你的声音很好,愿意跟我学唱歌吗?”她望着我,满眼热切。

我却到后来才真正理解她的心境。一个唱过《卡门》、《蝴蝶夫人》的年轻女孩儿,师出名门的高材生,毕业后却分配到边疆的一所企业中学里当音乐老师,只能唱《茉莉花》、《纺织姑娘》这类小儿科,何等怀才不遇。

“愿意啊。”我并未多想,只是觉得艺多不压身。

她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对我说:“唱歌可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学的,需要很多先决条件,比如声带条件。”

“您刚才不是说我声音很好吗?”

“听上去是很好,但我还要带你去医院检查。”

我吓一跳,怎么学唱歌还要先去医院啊?怎么个查法?疼不疼?

带着一连串的问号,我和她一起到了医院,挂了口腔科的号。

还好,过程比我想象的简单,就像小时候嗓子疼去医院检查一样,医生拿起一片压舌板,让我张开嘴,“啊——”打着手电往里看了看。

诊断结论是:“声带闭合很好,宽、厚、长,像瓷砖一样光滑。”

我莫名其妙,头回听说这么形容一个人嗓子眼的。

刘老师对我解释说:“假如声带闭合不好,有缝隙,声音就是嘶哑的。声带的宽窄、薄厚,决定了你声音的粗细、音域的高低,表面的光滑程度决定了声音的质量。懂了吗?”

似懂非懂。我一脸迷茫地望着她。

挂号费和诊断费都是刘老师替我交的。她是真想培养一个自己的学生。

很快,我开始上课了。每周二、四两天,放学后直接去音乐教室找她,每次训练两个小时。

头一回去她那儿,她从屋里抱出一面红色的腰鼓,从上面拆下一条红绸带,扎在我的腰上。确切说,是在“小腹”那个位置。

“这叫丹田。”扎好以后,她用手拍了拍,“唱歌要用这里的气。”

“这里还有气?”我很诧异,下意识地挺了挺肚子。

“来,我教你。”她双手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呼吸,呼吸的时候肩膀不许动,只能肚子动。

“这就叫‘腹式呼吸’,学美声,这是基本功。我们每个人躺着睡觉的时候,用的就是腹式呼吸,今晚睡觉前,好好体会体会。”

然后是练声。“闭上眼睛,想象有一个点,在你头顶上,唱‘呜——’,用你的声音去触碰那个点,感觉丹田的鼓荡变化……”

我试着“呜”了一声,不对,像假哭。又粗着嗓门儿“呜”了一声,也不对,像狼嚎。

“发声的时候,声音不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要用脑后音。”她轻拍我的后脑勺,“从丹田出来,经过后脊梁,在这里共鸣,穿过这里顶到头顶!”

我越听越迷糊,后脑勺还能出声?

第一天就在我高一声低一声的“呜呜呜”中过去了。

隔一日又去,刘老师想出了新招数。练习发声的时候,我站在窗口,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她正好看到我侧面的剪影。她盯着我的喉结,声调越高,喉结越往下降,就说明我没偷懒,确实在“气运丹田”。

“唱歌啊,特别讲究‘吸着唱’。”她说,“只有在吸气状态时,你的喉结是下降的,喉咙才会打开。”

这也太有悖常理了。以我当时有限的实践,很难理解这一点。

“见过夏天里狗是怎么喘气的吗?”看我一脸困惑的样子,刘老师突然问我。

“见过啊。”

“什么样?给我学一个。”

我心想,您可真会逗闷子,人这口气还没喘利落呢,怎么又学上狗了?

我吐出舌头,呼哧呼哧地喘了几下,还把两只手做狗爪子状抬在胸前。

“手不用学!”她笑着打我一下,“就像这样,用小腹的力量带动呼吸,没事儿就练习,对气息和肌肉都是很好的锻炼。”

我就纳了闷儿了,原来不讲究发声方式倒好,怎么一开始“专业训练”,什么气运丹田,脑后共鸣,狗喘气……特累不说,发出的声音也怪怪的。还有那个“吸着唱”,越唱越觉得倒不过气儿来。

就好比,“齐步走”和“猫步走”是两个学科,骑自行车和蹬三轮是两大体系,表面近似,实则不通,都得从头练。而且在彻底熟练之前,闹不好连以前那点儿本事都丢了。学什么东西,都要经历这么一段“不破不立”的过程。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和实践,我的喉咙打开了,每次音域扩展练习都能向上爬半个音阶,自然音域达到了12度。连老师都惊呆了,她发自内心地欣喜啊,蛰伏多年,终于等到一个得意门生。

刘老师排斥民族唱法和通俗唱法,男高音歌唱家里只推崇帕瓦罗蒂和卡雷拉斯,其余门派皆是扰乱视听。我受她影响甚深,以至于直到今天怕去卡拉OK,一唱流行歌曲,必跑调无疑。

一年以后,我已经能够完整地唱完哈萨克族民歌《嘎哦丽泰》,这是音乐学院声乐系一年级的练习曲目。

嘎哦丽泰,

今天实在意外,

为何你不等待?

野火样的心情来找你,

帐篷不在你也不在。

我徘徊在你住过的地方,

只是一片荒凉,

心中情人几时才得见面,

怎不叫我挂心怀。

嘎哦丽泰 嘎哦丽泰,

我的心爱……

唯美深情的咏叹调。我陶醉于自己的歌声,感到了一种“准艺术家”的兴奋。

那时我很刻苦。我家旁边是一片广阔的麦田,我每天早晨6点起床,绕着麦田跑步,跑完步就在树下“啊呜咪呀”地练声,做各种气息练习。

当时我因为“血统问题”,已经放弃考美术学院的想法了,因此我和刘老师有一个约定,也可以说是一个共同的理想——高三毕业,我报考上海音乐学院,她为我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支持。我们为了这个理想太投入了,偏偏忘记了一件事。

我比较晚熟,已经高二了还没经历变声期。正在我孜孜以求梦想着成为中国的帕瓦罗蒂时,一天早晨醒来,我突然发现自己失音了。

那是一段可怕的记忆,仿佛堕入一场噩梦,无论怎么使劲,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母亲急忙把我送到医院,医生的诊断是“声带小结”,原因可能是长期用声不当或用声过度。

接下来很长时间,我都住在医院里,每天输液,雾化吸入治疗,打激素,脸肿成一张大饼。

同学每天都来给我补习功课,刘老师也来看过我,总是带着深深的忧郁、焦虑,还有种说不出的歉疚。时间一天一天地溜走,距离上海音乐学院的专业课考试越来越近了。

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试着对自己说一声:“你好!”发不出声儿。那段时间我从未笑过,反正也笑不出来,只是一阵听上去令人难受的嘶哑的气息。

和家人交流全靠手势和纸笔。当时我并没想到声音对我有多重要,只觉得这样哑剧式的生活实在很麻烦。

直到两个月以后,那天早上,我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却又不抱任何希望地对自己说了声:“你好!”

话一出口,我吓傻了。

居然发出了声音……而且,根本不是我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是低沉的,嘶哑的,而过去我的声音是高高悬在上方的,响亮的。

我这是怎么了?

几天以后,我又去音乐教室练声。我一次又一次地试唱,高音再也上不去了,只剩下中低音。我的心冰凉冰凉,全完了。一年的努力,因为这场病而付诸东流。

梦碎的不只是我,还有我的老师。她在旁边为我弹琴,一边弹,一边无声地流泪,泪水真的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也止不住。

“你的声带条件还是很好,咱们唱不了《嘎俄丽泰》,还能唱《乌苏里船歌》。”她停止弹琴,转过身望着我,哽咽着说。

我没有回答她。在那一刻,我的内心已经放弃了。因为我还有乐理、视唱练耳等一系列专业训练没来得及完成,病这一场,老师也不敢再给我施加声乐练习强度了。我不唯心,但我突然相信这就是宿命。

后来,我考上了北京广播学院。考上广院之前我又一次去医院检查了声带。诊断结论和过去一模一样:“宽、厚、长,像瓷砖一样光滑。”老天助我,劫后余生。

听说我考上了广播学院,刘老师曾经到我家里去,哭着劝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北京。只要复读一年,明年一定能考上音乐学院。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到今天还记忆犹新。

或许一个老师向学生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切说是“请求”,是有些不合常情的。而我却完全理解她的用心。她的确是为了自己的理想,我是她的理想的一部分,但她又何尝不是为了我的将来?

所以,我真心地感谢她。但我实在等不起了。

经历过高考的人,都知道最后那一年剥皮抽筋似的难熬。

今天的她也应年近花甲。我一直不敢和她联系,见了面,不知说什么好。

 

 

大学,唯一的逃离之路

 

我怀念我的童年。

周围满目都是俄式洋楼,我们家也在一座尖角的俄式洋楼里,尖角楼里养着鸽子。

家里是木地板,要定期打蜡。打完蜡怎么维护呢?姐姐从集市上买回一大包瓜子,我负责请小朋友到家里来嗑,瓜子皮嗑得满地都是,然后用笤帚把瓜子皮扫走,扫完了,地板就变得很亮。

家里订了牛奶。每天早上送奶工一来,边走边摇铃铛,几条街都能听见。打奶是我的任务,一听见铃声就赶紧端一个大号的不锈钢杯子,出去排队。每天都能在队伍中见到一个挺漂亮的小女孩,有时候在我前面,有时候在我后面,我没有和她说过话,但却觉得和她十分亲近。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为了这个小女孩,我写过一篇小说,名字就叫《爱•雨中•浪漫》。写了一稿又一稿,幻想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大约万把字,写完就烧。除此之外,暗恋的心情无可排遣。

我想逃离新疆,莫名其妙地讨厌那里,一切的一切都令我厌烦和抵触。因为暗恋,我常常感到伤心。我还拒绝参加高中毕业会考,母亲和我谈了两个小时,才说服我去向老师认错,补考。我听父母谈起过支边多年的感受,他们付出了自己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又得到了什么?

这个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呆。我收拾好行囊,藏在床下,打算伺机行动。

逃离新疆,这个愿望随着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到来而变成现实。

高考之前,上海戏剧学院的老师到我们学校来面试,要招一个“西部班”。我的嗓音是天生的,而且很幸运,尽管大病一场,低了8度,但并未影响质感。参加初试时,老师听了我的声音,便决定让我跳过二试,直接进入三试。

我压根儿没想到全家会一致反对。父亲是撰写地方史的编辑,母亲是“新疆优秀女企业家”,儿子考戏剧学院,当演员,那不是丢人吗?我姐姐还提出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演员得是浓眉大眼,瞧你那模样,开什么玩笑?”

我当时并不执著于演员这个职业,只是近水楼台的选择之一。所以他们反对,我也不做抗争。我一心盼着北京广播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快点儿来,快点儿来。

那是1987年。我的班主任老师在过去三年里一直反复强调,考不上大学,你们呀,就在铁路沿线当个扳道工吧,没别的出路!

我每天都在家里嗑瓜子,扫地,扫啊扫,嗑啊嗑,录取通知书怎么还没到?烦死我了!

正是盛夏,溽暑难捱。身边的同学都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急得嘴唇上起了一个比黄豆还大的水泡,抠、抠、抠,抠出一个大血痂。

有一天,我正在擦地,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喊:“李咏!”

我家住在二楼。我停下来,扯着脖子朝窗外喊:“谁?”

不管是谁,我都没什么好气儿。

“录取通知书到了!”我这才听出来,是我们班的一个男生。

“哪儿?”

“北京广播学院!”

“你丫别哄我啊!”我把扫帚往地上一摔,跑到窗口冲他嚷嚷。

“真的!赶紧去学校,找校党委书记!他让我来喊你的。”

“真的?”我略微迟疑了一下。

“真的!快去吧!”

我猛地清醒过来,惊喜啊!庆幸啊!我一步跳过横在脚边的扫帚,冲进房间换衣服,把身上穿的套头衫用力往上一掀,一下子碰掉了嘴唇上的痂。真疼!我摸了摸没流血,就没管它。

一路狂奔至学校,进到校党委书记办公室,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原来,北京广播学院有规定,通知书不寄给考生个人,而是寄给校党支部书记。他老人家一看,以为是私人信件,直接揣在包里带走了。过了好几天才想起来,打开看看,什么东西?这才发现是李咏的录取通知书。

为了这张纸,我嘴唇上永远落了个疤。

 

 

考进央视,一定是狗屎运

 

北京广播学院播音系的第一堂课是吴郁老师上的。他环视着屋里这群漂亮、阳光的少男少女,一句话就给他们定了位:“你们不是明星,是广播员。”

第一次期末考,出于种种原因,我的成绩是全班倒数第一。那时我有些胆怯。我是从边疆来的,人家都是北京人、上海人、南京人。头半年我几乎不说话,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观察他们。慢慢地我发现,虽然我连新疆都没出过,但他们读的书未必有我多。

而且,我的嗓子是真好。播音系的重点是发声练习、吐字归音练习。有的人练爆破音,“b、b、b……”大冬天的,就这么对着墙喷,能把墙上喷出一个冰疙瘩,这不是笨蛋吗?我从不练声,考试轻轻松松就过。

甚至有一天早上我迷迷糊糊去上课,迟到了,班主任王璐老师把我拦在了讲台边上。“洗脸了吗?”

“没洗。”我揉揉眼睛道。

“啊一个。”

所谓“啊一个”,就是用一口气,把汉语拼音的单韵母和声母从头到尾平稳地读下来。

“a、o、e、i、u、ü、b、p、m、f……”所有发声练习里,我最不怵的就是“啊一个”。

“你们都练成他这样,就行了!”王璐老师冲我一挥手,“回去接着睡吧!”

大学期间我老旷课,但是最后一次考试,我愣考了全班第一,得到了最高奖学金。有好事者提出要重新给我核分儿,我没反对,核来核去,还是第一。

1991年,大四第二学期,我被分配到中央电视台对外部实习。央视这座崭新的大楼子,三年前刚刚落成,《新闻联播》向全国人民展示过它的三维图像,那么神秘而高不可攀。

我们班39个学生,有三分之一都在央视各部门实习。谁不想留下来?对外部的大导演们都喜欢我,器重我,手把手地教我做事情。但毕竟他们不是台长,也不是广电部部长。

我没有“后台”,也没有“后门”,每天除了兢兢业业地工作,抢着擦桌子、扫地、打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实习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央视开始面向各大对口院校正式招收播音员。方式比较传统,只收各校考试成绩排前5名的学生。最后定下来可以参加面试的学生,全北京一共10男10女。

学校把我的名字报上去了,但我压根儿就没抱希望。只看分数当然不在话下,可就我那长相,在我们班男生里排前10都勉强,做点儿幕后工作还行,选播音员,央视能看上我吗?

面试那天,哈文陪我一块儿挤312路公共汽车去的,一路暴土狼烟,整得灰头土脸。走到中央电视台大门口,才发现其他参加面试的人都是坐“小巴”或者“打的”来的。看他们个个衣着光鲜,哈文让我去卫生间洗把脸,好歹亮堂点儿,我就去了。进去以后,居然看见几个男生在对着镜子化妆。

面试在一楼的一间大演播室里。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第一反应是灯光太晃眼,下意识地用手遮了一下,稍微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楚面前坐着一排人。

“姓名?”其中一位开始发问。

“你们不是刚刚叫过吗?知道还问?”

没人接我下茬儿,我意识到可能耍“过”了,老老实实说了一句:“李咏!”

“李咏同学,现在在座有黄惠群台长、杨伟光副台长以及各部门主任。中央电视台全体员工都在通过闭路电视收看演播室里的情况,希望你正常发挥。”

“好,来吧。”我心里明明特在意,又偏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第一试是新闻快读。现场给一个300字的急稿,只有30秒准备时间,从头到尾读完,出错不得超过2处。我嘴皮子利落,玩儿似的就过了,后来听说这一关筛掉了不少人。

后来又问了我很多问题,我只记得最不靠谱的两个。

一个是:3只鸡3天下了3只蛋,请问9只鸡9天下几个蛋?

我想也没想就说:“反正不是9个!我又不是养鸡的,不知道。”

另一个是:请列举5个海湾战争主要参战国家。

“美国、英国、科威特、阿富汗……其他的想不起来了。”

“李咏同学,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国家。”

我又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真不知道,您告诉我吧!”

人事处的老师哭笑不得,“伊拉克。”

我当时在心里猛抽自己三个大嘴巴子,海湾战争主要参战国,连伊拉克都能忘,真行。但我立刻想出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伊拉克是敌国啊,咱们也同意打的!”

考完试出来,我坐电梯上16层,回对外部“上班”去,遇上一位台里的灯光师。实习几个月,我跟台里这些设备保障人员、灯光师都混得特熟,好多大导演去借设备,都说“没有”,我去借就有。

“哎,哥们儿,可能是你留。”他挺神秘,话说得含含糊糊。

“怎么讲?”

“刚才你们都走了,黄台让大家重点讨论一下你的表现。”

“你怎么知道?”

“不是全台都看闭路电视吗?最后那段儿,视频拉掉了,音频还在。我听见的。”

灯光师的话我没太上心,也不是不信,就是不想存什么幻想。

中午吃完饭,我和几个对外部的编导一块儿下围棋,心不在焉。吕斌主任一直在旁边看我。我觉得他在看我,倒也没太在意。看了一会儿他说:“李咏,你来一下。”

我刚想好一步棋,只好先放下,起身去了他的办公室。

“把门关好。”他小声示意我。

我又转身把门关好。

“坐下。你知道今天留谁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肯定不是我。”

他突然严肃起来,盯着我,一言不发。

过了半晌,才一字一顿说:“小子,听着,就是你。”

我当即傻了。就我那表现,怎么可能?为什么啊?

“但是,目前党委还在讨论,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所以,”他目光犀利,向我提出严正警告,“你要严格保密,包括对你女朋友!党委的事情如果散布出去,就很可能会有变动。”

我愣愣地看着他,还是说不出话。

“刚才,我看你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提前把消息透给你。”老领导意味深长地说,“你,可不要违纪啊。”

“谢谢领导关心!谢谢领导信任!”印象中,那天一直到我离开吕主任的办公室,来回来去说的就这两句话。

接下来几天,哈文挺心急,天天问我:“怎么样?有消息吗?”

我强忍着内心纠结,装作很茫然的样子对她说:“没有啊,没人通知我。”

我心里埋怨,这吕主任也是,告诉我干吗呀?又不让跟别人说,还不够我难受的!

几天以后,央视正式通知我被录取,我这才扭扭捏捏向哈文坦白:“其实,这件事吧,我上礼拜就知道了,没敢告诉你。”

话音未落,即遭暴打。

“你连我都瞒?胆子够大的啊!”哈文叉着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我一边委屈地辩解:“我有什么办法?这是党的纪律。”一边恨自己嘴大心窄,藏不住事儿。

1991年中央电视台唯一的一个播音员名额,归我了。

我听说有这么几个原因,首先,领导们通过几只鸡下几只蛋的问题,觉得这孩子挺直率,不装——装也没用,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道小学生“奥数”的经典题目,太损了。其次,这孩子挺机灵,没想起伊拉克,还能给自己编个理由,是否合理不论,贵在张嘴就来。

这件事到这儿,原本可以告一段落了。忆其始末,我明白了几个道理:第一,不该知道的最好不知道;第二,既然保密,就让它彻底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说;第三,世界上确实有“狗屎运”这种东西存在,我李咏,何德何能?

然而福无双至,与狗屎运结伴而来的往往是一宗坏消息。没过多久,我果然对另一个词有了深刻的体会,那就是“造化弄人”。

我的档案上新盖了几道戳:北京广播学院党委办公室,中央电视台人事处,北京市公安局户籍管理处。看似板上定钉,一切都没跑了。

一天中午,我正在睡午觉,梦见自己成了范进,站在马路当间振臂高呼:“中了!中了!”却被迎面上来的老丈人扇了一个耳光,“该死的畜生,你中了什么!”

我一激灵,醒过来了。还真有人在旁边猛拍我脸蛋,“哥们儿,醒醒,快醒醒!中央台不要你了!”

我何曾受过这等刺激,“腾”地坐起来,恶狠狠地盯住他,“扯什么淡呢!”

“真的真的!系主任让你赶紧去一趟!”他语速很快,看上去不像开玩笑。

“我靠!”我一把推开他,俩脚往鞋里一塞,“噌”地奔了系主任办公室。

“章都盖完了,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啊?其他台我都已经推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系主任搓着手,很无奈地告诉我,他了解的情况就是这些,具体原因还不清楚。

看来跟他理论也没用,我又火急火燎跑到了中央电视台。

出面接待我的是一位长官,他慢言慢语地向我解释:“你进央视,要占用一个国家人事部的干部指标,但今年广电部没有名额了。不过你放心,我们还在努力。”

回学校的路上我精神恍惚,没坐车,忘记了要坐哪路车,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直到天黑。

当然,您不用猜也知道,问题最终还是解决了,否则今天我也没机会在这儿给您痛说革命家史。

非常感谢广播学院的刘济南院长,她很重视此事,马上就去广电部了解情况,为我争取这个名额。而她发现,事件的缘由简单得可笑:毕业分配前夕,广电部干部司曾经问过中央电视台:“你们今年招播音员吗?”央视的回答是“未定,不好说”。于是当央视最终定下一个人选,临时告知广电部,对方不干了。问你的时候不说,现在想起来要名额了?没有!来了个下马威。

别人没收拾,光收拾我了,三天瘦了一大圈。

现在想想,太好笑了。

拿到中央电视台的出入证后,我郑郑重重地把它挂在脖子上,和哈文在央视大楼子前面照了一张合影。有时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没什么事儿,也会把这张出入证拿在手里,摩挲来摩挲去,反复端详,心中五味杂陈。

这天中午,我又在欣赏出入证,老觉得背后有人,扭头一瞥,没看见谁,于是继续欣赏。

不对,还是觉得有人,使劲儿一回头,这下看见了。

“石老师!”我“噌”一下跳起来,立正站好。

站在我背后的,是纪录片《空中丝绸之路》的总导演石宪法。

“是不是感慨良多啊?”他笑眯眯地问我。

听这话,应该是瞅我半天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咏,这只是个开始。你等着吧,不出两三年,”他在我脑门儿上点了一下,“你这块尖石头,就会被磨圆的。”

 

 

“要不你当主持人试试?”

 

经过一番洽谈,央视从ECM公司买进了《GO BINGO》的节目播出权、使用权,以及全部节目制作资源和技能,以40万英镑成交。预付5万英镑,余款在节目播出三个月后付清。您看好这几个字,“节目播出三个月后”,有故事,我这儿先打个伏笔。

头回引进这么大型的娱乐节目,台里格外重视,专门组建了一个重量级的班子——男女搭配,共计三人——郭艳、孙吉、詹未,担任新节目的导演。巧的是,我跟这三位都熟,他们是我和哈文的大学同学。

这几个人在料理节目的同时,开始找主持人。我听说,他们拉了一张单子,甭管老的少的,都有头有脸,候选者多达五十几位。

那时中华世纪坛还没建成,梅地亚中心北边是一溜儿家常小饭馆,很便宜。一天,我和三位老同学聚在一起吃饭,他们一个个都苦着脸,不吱声儿,低头“呼噜呼噜”喝粥。

“咋了这是?”我问。

“找主持人呢。”忘了是他们中间谁哀怨地说。

“找呗,找着了吗?”

“哎……”一声长叹后说,“挺多的,不好选。”

反正帮不上忙,得,我甭多嘴了。

我夹起一块土豆,正往嘴里送,哎?怎么突然没声了?再一看好嘛,对面仨人六只眼睛,都直不楞登盯着我。

李咏,你现在是主持《欢聚一堂》?”先开口的是郭艳。

“是啊。”我嘴里包着半口米饭,土豆悬在半空中。

“周播?”孙吉追问。

“两周一播。”

“提前录制?”詹未又问。

“是啊。”

“那……挺闲的吧?”

这问题,问得忒敏感,我心里发毛,但话还得照实说:“除了配音挣点儿外快,基本上挺闲的,也就是平时看看稿子。”

“要不你来试试?”仨人几乎异口同声。

哦,我试试……什么?我试试?!

别看这节目前期是我帮着牵线搭桥,当主持人,还真没敢想。

犹豫了犹豫,扭脸在旁边窗玻璃上照照——咱也不失为英俊少年一名,试试就试试!

“行!”我答应着,把土豆塞进了嘴里。

我们一行四人,来到梅地亚中心酒店外的一片空场里。当时那儿还种着好多小树苗,现在已经改成停车场了。

孙吉在我对面架起了机器。我问他:“说啥?”

“想说啥说啥。”

“说多长时间?”

“三四分钟吧。最好按着节目的路数讲个故事,反正那节目你也看过。”

我何止“看过”啊?每次上报样片都被退回来,一退回来,我那同学就来找我,一找我我就在家又看一遍,琢磨这节目到底好在哪儿,怎么才能说服领导。为此我还专门刻了张盘。所以,我对原版节目里那位主持人的形象、风格简直熟悉透顶。

面对镜头,我开始编故事,自由发挥,还越俎代庖指挥导演,“孙吉,你得把机器摇摇晃晃的,这样,这样,哎对喽!别老这么端着。”

摇摇晃晃录了七分多钟,拍完了。我就当是给朋友帮忙,没多想,接下来该干吗还干吗去。

随后这盘录像带被送到了中心,中心领导和ECM派来的英国专家负责审片子。据说当时情形是这样的:英国专家审了很多主持人的样片,当看到一个叫李咏的张牙舞爪出现在屏幕上,他示意“停一下”。

问:“他是从哪儿来的?”

答:“中央电视台的。”

问:“是主持吗?”

答:“是学主持的,他没好好干。”

问:“他现在的年龄?”

答:“29。”补充,“虚岁30。”

英国专家沉吟片刻,示意:“再看看。”

又看一遍以后,果断拍板,“就是他。”

与此同时,谭希松主任也在百十个候选者中,独独相中了我。她找到我们的部门主管,说:“你们别瞎耽误工夫啦,划拉那么多人。通知李咏,让他主持这个节目。”

然后就有人直接给我打电话:“哥们儿,你当上《幸运52》的主持人啦!”

哦,不对,那时候节目还没名字呢。

 

 

砸蛋,为给自己“长戏份儿”

 

“当砸蛋遇上扯淡。”打一台中央电视台娱乐节目。答案当然是——《非常6+1》。

砸蛋的是您,扯淡的是我。

说起这档节目,那真是“时间在扯淡中度过,节目在混乱中产生”。

2003年,北京闹“非典”,5个人以上不许扎堆儿,《幸运52》的录制也只好暂停。正巧这会儿,原二套每周日晚播出的《正大综艺》改回三套播出了,于是19:30到21:00这个时段出现了一个节目空挡。

领导下令,成立一个新节目研发小组,封我当组长。小组工作目标:研发一台收视不输于《幸运52》的大型综艺节目。这就是说老大基本养成型了,督促我赶紧生个老二,不比老大聪明,就比老大漂亮。

我们都挺认真,在世纪坛那儿召开了好几次露天的专家研讨会和观众座谈会,反正大家都没什么事儿干。每个人都戴着口罩,离着八丈远,互相喊话,场面挺壮观。

既然档期是在周末晚上,属于家庭时间,节目类型就得奔着轻松愉快的方向去,尽量让人“过小脑,不动大脑”。

我们还在梅地亚酒店开了一间客房,哥儿几个凑一块,喷云吐雾,观摩最新的外国样片。小道消息不是说,抽烟喝酒能灭SARS病毒吗?白天把烟抽足,晚上回去再喝一瓶“科罗娜”,打那会儿开始就种下了酒瘾。

样片是我托朋友从英国找来的,请了一位国际关系学院的大学生当翻译。有一天,我们看到一个格雷纳达公司的短片,灵光突现。

这也是一个“真人秀”。节目组深入民间,专门挖掘多才多艺的普通百姓,把他们请过来,集中培训,专业包装。一周以后,各位选手脱胎换骨,判若两人,足以让人惊掉下巴。乡下来的傻小子成了摇滚巨星,相夫教子的中年大姐变身蓝调歌后。

嘿,有点儿意思,这不就是英国版的“好梦一日游”吗?跟我们的既定目标高度契合——麻雀变凤凰的故事永远有人缘。

我们直奔台长办公室,请他老人家审阅。我坐在台长左边,他右边是副台长,当时的制作人尹文负责放带子,哈文站着旁听。

样片就4分钟,刚看出点儿眉目就完了。

“这么短?”台长意犹未尽。

“台里不是经费紧张吗?”我信口胡诌,“我自己花钱在英国雇了个人,先做个短的您看看。怎么样?挺好吧?”

“嗯,还行。”台长点头。

“这就是让普通老百姓也有机会登上舞台,实现梦想。”

“行,再改改。”

长官点了头,拨了一笔不大不小的经费,让我们先做两期样片。

台里演播室太抢手,排不上档期。我们在大兴的一间1200平米演播大厅落了户。大兴位于北京东南郊,离城挺远,来去都不方便。唯一可喜的是旁边紧挨着一片西瓜地。俗话说:“平谷的桃儿,大兴的瓜,人人吃来人人夸。”大热天儿的,看着就高兴。

那是6月底,“非典”疫情刚刚消停点儿,观众还都戴着口罩呢,进门先测体温。

开录之前我就琢磨过,这个节目跟《幸运52》不一样。《幸运52》离了我就断了线,可“6+1”的选手们个个光彩夺目、才华横溢,还有我什么事儿啊?就剩下报幕了。

不成,我得给我自己搭个小台子。

我设计了一个与场外观众互动的游戏环节——翻牌。一共两张牌,一张金葵花,一张银葵花。每位选手展示完才艺,我就跟场外幸运观众连线。电话接通以后,您说翻哪张我就翻哪张。有奖没奖,看您运气。

为什么想出这招呢?一是增加场外观众积极性,要是光我们自己玩儿,没别人什么事儿,那就没劲了。二呢,也是给我自己创造一块逗贫的空间。

我们的口号是:“既然有梦想,干吗你不来?”

在我们的网络平台上,观众可以把自己的梦想写下来。

一开始,留言都是大白话。

“咏哥你好,我想要一张婴儿床,我老婆下个月预产期。”

“我儿子今年上初中,我想送他一辆自行车。谢谢咏弟!”

后来大家伙发现,编成段子说,中标率高。于是又都编成段子。

“一个好汉三个帮,咏哥和咱贴心肠。明朝新婚大喜日,就差一张双人床。”

“七月骄阳红似火,汗流浃背好难过。咏哥若把空调送,窗外酷暑奈我何?”

民间的智慧了不得啊,从这些短信您就能看出来,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作家。老跟他们一块儿混,我也长才情,要不怎么都敢出书了呢?

我可喜欢这个环节了,因为可以打电话忽悠人啊。以前都是当面忽悠,这回改远程了,他明我暗,个个给忽悠得一愣一愣。

有时候我冒充电话公司的,“您手机欠费很严重啊!上月欠了200多块钱,我们直接从您工资卡里划走了啊。”

有时候我冒充调查公司的,“请问您对中央电视台节目主持人李咏有什么看法?比如他的头脑清醒度、口齿、容貌……”

有时候我冒充煤气公司的,“这刚几点啊,您就睡啦?您家煤气表字儿都走没了,知道不?明儿早点只能外面买了啊。”

因为我们录节目没点儿,从下午到半夜,都有可能。所以接电话的也是千姿百态。有人正睡觉呢,十分没好气儿。有人正约会呢,很是不耐烦。当然了,最后一听说是咏哥给圆梦来了,立马来神儿,什么事儿能比这还重要?

冒充电信公司那次,接电话那哥们儿手机信号不好,我这边听不清,就指挥他:“你蹲下,再站起来,好点儿吗?”

“好点儿,是好点儿。”

“再多来两次,就彻底好了。移动通信嘛,越移动越好使。”

“嘿,还真是好多了!”

现场观众那叫一个乐啊。乐够了,我言归正传。

“我说兄弟,我跟你开玩笑那,我是中央电视台《非常6+1》主持人李咏。”

“哎呀妈呀,咏哥,真是你吗?”小伙子声音一下子高了8度。

“真的是我。你在干吗呢?”

“我正在医院打点滴那,发烧,哎呀妈呀老难受了,一听你声音我好了一大半!”

哟,早说啊兄弟!我要知道你发着烧呢,也不让你来回来去蹲下起立了。

不过两张葵花牌翻来翻去太麻烦,而且成功率高达50%。这事儿本身没什么不好,但到了长官那儿就严重了,典型的“不劳而获”啊,审查八成通不过。因为一个环节,折一台节目,不值当。

我们哥儿几个好一阵冥思苦想,怎么给它改头换面,操作起来既容易,又符合长官提出的要求:强调精神财富,跟“梦想”挂钩。

又是翻励志书籍,又是找格言警句。“梦想是心里的一颗种子”,“梦想是远方的一座灯塔”,“梦想是天边的一道彩虹”……最终杂志上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们——梦想破壳而出。从哪儿破壳?对啊,弄个蛋呗!

上帝说要砸蛋,于是就有了砸蛋。

金蛋银蛋各三个,长条案上一字摆开,选中哪个砸哪个,金花四溅,梦想成真。

有意思的是,后来当砸蛋进行了一段时间,网上居然有热心观众举报,说是根据多期节目统计,金蛋比银蛋成功率高,有失公正。

好,我听您的,咱们废除银蛋,全上金蛋!

老百姓真是太喜欢这个金蛋了!要模样有模样,要内涵有内涵。

每次除了节目要用的六个,我们还会额外准备出十几二十个。这是现场最抢手的纪念品,特别是小朋友,人手一个,拿家砸去!

又说回那个录样片的炎炎夏日。用了两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两期样片录完了,接下来就是送审。送审又分两步,第一步是在中心内部汇报。中心主任认可,再向台里编委会汇报。台里编委会通过,才能颁发“准生证”。

在中心汇报时,我负责节目推演,就是向长官忽悠我们这节目怎么好。为了增强现场效果,我手脚并用,载歌载舞。

“请注意,这时主持人出场,哗——场上放冷烟花!”我双手举在半空,触电似的抽抽。

“停!不许做动作!”我们主任立刻识破我的伎俩,禁止我在推演过程中渗透非客观因素,以防扰乱视听。

“哦,好。”我点头称是,“这时候,唰——灯光大亮!”

“停!不许用象声词!”

“接下来这个环节叫做Call-out。”我整了个夸张的口型。

“停停停!说中国话!”

“就是……就是给场外观众打热线电话。”

“谁打?”

“我,我打。”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推演完毕,大家一致说好——不是说我好,说节目好。

主任一眼看穿我那点儿小心机。“还弄什么‘抠奥特’,目的很明确嘛,给自己长戏份儿呗!”

“对,就是这意思!”我嬉皮笑脸。

两期样片全部如期播出,一期没废。

所以,诸位同行,这可是经验之谈啊。当你遇到一个全新的栏目,务必在其中给自己寻找一个小平台,否则它立不住。像我这样蛮不讲理型的,可以强行搭建。您要是温文尔雅型,也可以通过和平演变来达到目的。总之,一台节目应该是主持人的外套,量身订做。但凡成了披肩,谁披都行,就不好玩了。话说到这份儿上,您知道我为什么特怕上春晚了吧?

 

 

还想叫“咏乐大典”?不找抽吗?

 

有时候我觉得,我这人啊,挺像一根羽毛——跟那个“或轻于鸿毛”的鸿毛不一样啊——我飞哪儿是哪儿,随遇而安,而且永远不闲着。来阵风儿我就跟着飘,没风我也自个儿得瑟。

2008年,我下定决心,亲手斩除《幸运52》,另立一台Chat Show——中文叫做“非严肃性谈话节目”。

并不是毫不犹豫。岔口就在眼前:拐对了,阳关道;拐错了,独木桥,闹不好再掉河里。长官能否认可、观众能否接受,都是问题。成功学都是伪科学嘛。对于未来,太唯物或太唯心,都不合适。

这时候我看了一本书,说要想成一件事,或者成就一番事业,得“聚信息”。这个说法看起来唯心,实则又挺唯物。你首先得坚信你能成功,“我怎么可能不成?”而完全不去想“万一不成怎么办?”由此激发出正面能量,吸引其他相同频率的正面能量,以达成天时地利人和。

看完这本书,我攒起一股子劲儿,非得把这事儿拱出来。我凭什么不能做Chat Show?原来节目里我都站着,现在想坐下了,不行啊?

我和我的香港制作人、台湾制作人开始闭关海聊,碰出了好几十种节目形式。原则有两个:什么时候人们最放松?什么事情人们最熟悉?我们就选择它作为我们的节目符号。答案当然是吃饭和睡觉。但是考虑到我不能在舞台上支张床请人睡觉,那就只剩下请客吃饭了。

按照我的设想,索性搞一场隆重奢华的“大八卦”。老子也坐下来摆摆阔,设他个鸿门宴,大宴八方宾朋,边吃边聊着。

上午,我向台长递交了一份简单的说明。中午他的秘书就打电话找我,要看详细策划案。我连忙又攒了厚厚一摞资料交上去。临下班时,哈文跑来叫我:“快!台办电话!”我慌慌张张跑过去,接起来,对方说,台长有请。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台长办公室,台长说:“方案我看了,从框架到细节,都很好。”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有他这句话,虽然“准生证”还没办下来,街道办事处的章算盖上了。

接下来就是给节目起名儿,太有意思了。

我的台湾制作人说:“叫《咏爷秀》好不好?”

我拍案而起,“你还想不想让我在电视台混了?”好嘛,人家一哥、二哥、三哥的还没弄明白呢,我都“爷”了。

“大爷,听起来,笑傲江湖的感觉。”他继续解释他的创意,普通话说不溜飕,说“大爷”俩字,还偏把重音搁前面。骂人呢这是!

“得得得,打住!那叫大爷!重音在爷上!”

我自己想出个《咏乐大典》。这名字,怎么琢磨怎么意味深长,我美不滋儿地征求大家伙的意见。兄弟们肯定说好啊,恢宏!气派!长官却提醒我:“这个名字,的确别有新意。但它太压人。如果你能承受得起一些别样的攻击,我不反对。”

我转念一想,是啊,跟皇上攀亲,不找抽吗?上不着天,下不接地,无论专家学者还是平头百姓,回头都跟我过不去。那又何苦来?假如您姓秦,生个儿子,敢叫他秦始皇吗?

再接着想,我又想出个《咏乐八点档》,挺狂妄,自个儿就把档期给定了,结果被长官训斥了一顿:“你以为你想几点播就几点播?”

节目组就这几个人,创意有限,于是我们被迫走上了科学和迷信相结合的发展道路,找专门的起名网站,连起名带算卦,还不收钱。网站给起了个《永远快乐》,听起来粗俗,但说是跟我八字特相合。

最后我想出一个《咏乐會》。为什么是繁体字呢?第一我习惯用繁体字;第二,繁体字的视觉效果好,有那种“隆重奢华大八卦”的感觉;第三,也是电脑算出来的,繁体字笔划多,数字吉利。

我们将《咏乐會》这个名字上报给长官,长官综合考量了一下,说还是用简体字为好。几经磋商,想破了脑袋,除了改成简体的《咏乐会》,我们又提交了另一个选择——《咏乐汇》。

五分钟以后,长官电话来了,一锤定音,“就叫《咏乐汇》吧!汇聚的汇。”

“哦,您还是觉得这个字儿好?”

长官含糊其辞,“啊对……那什么……我们算了一下。”

合着长官也走的是科学和迷信相结合的发展道路。怎么算的,我当时没敢问。据小道消息称,一共两位长官,一位算出“会”好,另一位算的是“汇”好。后面这位官职高,所以就以他算的为准了。无论如何,我知道他们是对我爱护,希望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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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0-1-2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咏如何为人父,读来令人忍俊不禁,再选一些来:

 

 

 

      闺女大了,还不怨我一辈子?

 

很长时间以来,我认为孩子就是“第三者”,坚决不能要。

结婚以后,我和哈文恣意享受着二人世界。

宿舍里从不开伙。白天在外面,下馆子,哪儿好吃奔哪儿去,为餐饮业做了不少贡献。晚上回来,想看录像看录像,想打牌打牌,想约朋友约朋友,想睡觉睡觉。

最大的爱好之一,是俩人并排坐阳台上听隔壁家两口子吵架。说是吵,其实只有一个愤怒的女声:“你放手!放手我不打你!”第二天一问,原来是男的跟食堂里的服务员多说了两句话。这位大哥还是我们央视的顾问,在家被老婆连顾带问,日子过得没我快乐。

我们的生活,无拘无束,天马行空。老觉着没玩儿够,共同抵制“第三者”,一抵制就是10年。

直到有一天,哈文特认真地跟我说:“你不觉得屋里挺冷清吗?”

“嗯?怎么冷清了?不是玩儿挺好吗?”我警惕地盯着她。

“要不,咱要个孩子?”

“哦……要孩子啊?”我挠挠头,沉思半晌,最后横下一条心。

“行,零件齐备,咱现在就搭流水线,制造开始!”

没过多久,哈文告诉我:“有了。”

哟,挺快哈?机器好使!好家伙,我奔超市,买果汁,买话梅,买酸奶,买一切孕妇爱吃的东西。买回来往哈文面前一堆,“老婆,可劲儿吃!”

两天以后,哈文郁闷地告诉我:“弄错了,没有。”

“我!”我挺窝火。

冷静片刻,立马儿又改了口,“老婆,不急,咱继续制造。”

这么折腾了好几回,就连超市收银员都一看见我就乐。

直到那一天,哈文说:“好像真的有了。”

“老婆,别老‘诈和’了!咱先查清楚了,行吗?”

结果,这次是真的。她乐了,我傻了。

太突然了吧?“来路不明”的第三者成功入侵,我们家得变成什么样啊?

2001年11月10日午夜,怀着说不清楚的心情——惶恐,期待,忏悔,都有点儿,我写下了第一篇“宝宝日记”。

一个生命的孕育是那么神奇。据说直到现在,许多大学问家也无法解释清楚。人,真是个了不起的物种,真是和别的动物不同。因为人的后代会逐渐形成思想并思考问题,而且定会超过前人。

感叹之余,我衷心感谢我的妻子,她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够再次目击自己的成长历程。

除了爱,只剩下焦急的期待。

一开始写,就停不下来了,期待是一天一天紧跟着脚儿的。每天,无论我在北京,在外地,睡觉前,还是路途中,我都会和小宝宝絮叨几句。文章开头千篇一律:“亲爱的小宝贝,你好吗?”

最初,多是抒发初为人父的焦虑、惶然,为自己这么多年抵制“它”的到来而忏悔,就怕将来有一天他妈把不住嘴说出来。后来便成了流水账。大到中东战事,巴以纷争,小到和哈文的一次口角,或春节前的家庭大扫除。甚至工作中的不顺心也要讲一讲,譬如对长官有啥意见,有啥看法,今天谁欺负我了,替你老爸记着他!

有时候在外地出差,睡不着,凌晨4点多还要写上一篇。有时候写了两三篇都不过瘾,后面还附一篇。有时候在家里,晚上做完胎教,哈文先睡了,隔一会儿就叫我帮她翻个身。我等着伺候她老人家,又没其他事做,也用写日记来打发时间。每一篇都记着某月某日,几点几分,我怕这些事儿自己老了以后忘了。

宝宝的日记本是好友杨惠珊送的。杨惠珊曾是台湾电影“金马奖”影后,20年前和丈夫共同建立“琉璃工坊”,投入中国现代琉璃艺术。在上海时,我常常光顾她的咖啡厅“透明思考”。

日记本里印着很多琉璃工坊的工艺品照片。本来我就习惯竖排字,繁体,写的时候还要特别小心绕开这些花儿。哈文一看就起急:“你费劲不费劲啊?”我笑眯眯地告诉她:“我不费劲。我幸福。”

我们住的单身宿舍只有11平米。一想到要当爸爸了,要养家,要给孩子尽可能好的生活,我就觉得肩上担子挺沉。于是我开始拼命到外地演出,不久以后给了个词儿,这叫“走穴”。哈文大着肚子,无数次在首都机场接我,送我。最惨的一次,我所有的现金、证件、银行卡、演出税单,还有哈文送我的钱包,都丢了。很辛苦,但是除了那个钱包,我都不介意。

和其他孕妇相比,哈文的肚子一直不算大,看上去尖尖的,胎心强劲有力。参考了方方面面的说法,对比各种数据指征,我们认为肚子里是个男孩儿。小衣服小玩具,也都是按男孩儿准备的。我把宝宝的胎心录下来了,没事儿就趴在被窝里听,老觉得“它”在叫我。

有一天,例行B超检查,男士止步。我跟妇产科主任挺熟,就揣着DV混进去了,对着显示屏一通乱拍。

医院有规定,“禁止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不许告诉男孩儿女孩儿。可咱是“名人”啊,可以破回例。况且我信心十足,问,也不过就是证实一下。

我边拍边问:“是男孩儿吧?”

B超室主任对着屏幕仔细看了看,回答:“闺女。”

“啥?闺女?”

我和哈文面面相觑,半天缓不过神儿来。

记得那是2002年3月20号,北京下了第一场沙尘暴,整个世界都是昏黄的。

回到家里,我们一下午不说话,也不开手机,看着婴儿床上那些蓝色、黄色的小衣服发呆。

直到晚上天黑透了,我打开灯,扒拉一下哈文,“老婆,你看着我,看着我的脸。”

“看什么呀?”她很不耐烦。

“你说就我这张脸,扎俩小辫儿,那得什么样儿啊?闺女长大了还不怨我一辈子?”

 

 

咱宁可轴点儿,也别花!

 

预产期是2002年5月29日。我说不行,提前剖!我疼我媳妇儿,不想让她受罪。再说了,我的女儿,必须跟我一个星座,反正在肚子里呆够37周就熟了。

真无聊。可是爱就是这么自私。而且对我来讲,怎么自私都不过分。

那一年5月21日出生的孩子就是双子座了。不都说双子花心吗?我家闺女宁可像我,轴点儿,也别花!于是手术日期定在5月20日,当天打早头一例。给哈文“掌刀”的是京城名医金燕志大夫,人称“金一刀”。

一大早我就赶到医院。管停车场的师傅喜欢看我节目,每天专门给我留车位。我在病房的窗台上放了一只小鱼缸,里面是我送给女儿的两条红色小金鱼。

可气的是,所有护士都进去看李咏老婆生孩子,就不让李咏本人进去!我站在手术室门口,干着急没办法,只好把DV交给护士,嘱咐她一定把我女儿出生的全过程都拍下来。

8点15分,我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字,实施麻醉。

手术室门框上方的红灯亮了:手术中。我屏气凝神,在心中数秒。祈求各路神仙菩萨,都来保佑她们母女平安。

15分钟以后,突然听见“哇”的一声哭,尖尖的,细细的。老天爷,我闺女出来啦!嗓门儿够亮的啊!可是只哭了几声又没动静了。

哦,估计给孩子洗澡呢,多乖啊,一声不吭的。

我老婆咋样啦?这会儿是醒着呢?睡着呢?

我在门口浮想联翩,不停地看表。5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还不出来,想急死我啊!

正在这时,“哗啦”一声,手术室门开了。我下意识地来了个挺胸抬头立正站好。

“女孩儿,6斤8两!”一个小护士脆生生的声音。

“砰!”门关上了。

我保持立正姿势,回味着,陶醉着。多么激动人心啊!我当爸爸了!

哟,没给家里报喜呢!我赶紧掏出手机给我妈打电话。

正低头拨着号,“哗啦”,门又开了。还是刚才那小护士,探出半拉脑袋说:“女孩儿,6斤4两!”

“砰!”门又关上了。

我愣了一下,冲里面大喊一嗓子:“那4两哪儿去了?”

后来看了录像才知道,小家伙太可爱了,称体重的时候一直在尿尿。大夫直说:“宝贝儿别尿了,再尿咱还得称一回。”更绝的是,剪脐带的时候,她那一双小手紧紧抓住大夫的剪刀,贼大劲儿,掰都掰不开。

又过了大约5分钟,一位护士抱着我女儿出来了,她闭着眼睛,睡得挺香。我向每一位医生、护士鞠躬,认识不认识都谢谢。

“谢谢您把孩子洗这么干净。”

人家忍俊不禁,说:“还没洗呢,剖腹产本来就挺干净的。”

走廊上堆满了朋友送来的鲜花,声势浩大,一溜排开,得有二十多米。不敢放在房间里,怕孩子花粉过敏。结果护士们个个都过敏了。

我让医生先送孩子回房间,自己留下来等哈文。相濡以沫这么多年,要是这会儿,我只顾护着那个刚出世的小家伙儿,也太不仗义了。老婆安全,才全家安全。

哈文精神很好,一点儿没受罪。录像显示,当“金一刀”倒拎起孩子,“啪”一拍脚,“哗”一撸脸,哭出声后抱起来,放在妈妈怀里,让妈妈吻一下,哈文表情木然,完全没找着当妈的感觉。

 

 

我就是她爹,而且是亲爹

 

陪哈文回到病房,望着她们一大一小,我的心像被什么暖融融的东西紧紧地包裹住了,俩字:踏实。突然想到一个词:大爱无疆。怎么形容这种爱呢?它连边儿都找不着,比无疆还无疆。

女儿真可爱啊,皮肤红红的,毛茸茸的。脸蛋比杯盖儿大不了多少,小拳头攥着,也就是个鹌鹑蛋。再比比小脚丫,还没我小拇指长呢。

她长得多好看啊,小鼻子小嘴,就是眼睛还有点儿睁不开,睫毛也还没长出来。她身上流着我的血,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笑我就笑,她疼我就疼。

我正趴小床边全神贯注地看呢,“阿嚏!”小家伙突然打个喷嚏,吓我一跳。闺女,行啊!刚出来这么会儿,打嗝放屁全无师自通啦!

中午,我把手机设置成免提状态,接通了几个大寺。按照穆斯林的习俗,电话那一端,大阿訇们诵起《古兰经》,为我初生的女儿祈福。

女儿出生前,我们请过一位德高望重的阿訇为她取名字,个个寓意深远,富贵吉祥。有“高人”指点我们说,女儿像她妈,阳气足,挺倔,要选一个阴柔点儿的“压一压”。于是我们选了“法图麦”这个女孩气十足的名字。一个月以后,我们偶识的另一位大阿訇才道出其中深意:法图麦,就是圣人的女儿。

我倒吸一口冷气:闺女,你这名字是真不赖。

法图麦像我,打从出生就懒。何以见得?

她妈妈奶涨得厉害,她小嘴吮不住,只好先用吸奶器吸,我再拿奶瓶喂给她。第一次给女儿喂奶,看到她嘟起小腮帮子起劲儿地吮吸奶嘴,一副很舒坦很满足的样子,我哭了。哈文后来告诉我,那段时间我莫名其妙总是流泪,头回发现我挺多愁善感的。

奶瓶这东西好啊,不用吮,倒过来就往下滴。女儿躺在我胳膊弯里,开始还猛嘬,后来发现了,不嘬也有,那就别受累了,张嘴等着吧。我就给她滴,她躺在下面挺惬意地吧唧嘴儿。

要不怎么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呢?追求享乐和她爹如出一辙,悟性可比她爹高得多。享受了一回,第二回就知道了。隔了俩小时,又该喂奶了,我刚把她抱起来,奶瓶拿在手里,人家直接把嘴张开等着了。

好,爸爸给你滴!女儿面前,我就是没原则,就是没立场。

小孩儿出生头几天,一般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很少睁眼。法图麦不一样。整个白天不睡觉,睁着眼睛到处看。医学上讲,新生儿视力很弱,只能看到很短的距离,也不知她整天整天地在寻摸什么,倒是不哭不闹的。

到晚上开始哭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谁也哄不住,除了她老爸。

只要我把她往怀里一抱,轻声说:“小宝贝,我是爸爸。”她立刻就安静了,紧紧紧紧地贴在我怀里,无比踏实。

哈文怀孕期间,每天晚上10点,只要我在家,一定准时进行胎教。开场白都是一样的:“小宝贝,我是爸爸。”她一听见,马上有反应。哈文的肚子开始起伏跌宕,这里鼓一下,那里鼓一下,看来玩得挺开心。

本来在那儿呆得挺好,愣被一下子提溜出来了,又亮又吵不说,刚出来就被打了好几针,孩子能不委屈吗?

三天以后,她周围声音太多,乱了。老爸的安抚也不灵了。铆足了劲儿地哭,哭累了为止。

法图麦降生以后,我的“宝宝日记”就写不下去了。原因只有一个,我见到她了,了却了“期待”,另一种全新的爱在心中蔓延开来。

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这是谁总结的啊?太精辟了。我对她是看不够,想不够,疼不够,爱不够。她身上的味儿啊,比什么香水都好闻,都亲切。对我来说,从她在妈妈肚子里落脚,慢慢长大,到出生,成为我的亲人,这个过程,仿佛与我和她妈妈从相识相知到执手偕老,如出一辙,没有任何改变。我心里只有深深的幸福,深深的感恩。

做了父亲我才发现,心灵感应这回事,绝对是有的。记得法图麦一岁的时候,我去外地出差,从出家门开始就莫名其妙觉得不舒服,有哪儿不对。

飞机落地后刚挺稳,我就打开手机给家里打电话,问女儿好不好,他们说:“没事,忙你的吧。”

整整一白天,我都心神不定,怪了,从来没有过啊。我又给家里打了几个电话,还是告诉我没事儿。

第二天一早,我搭最早一班飞机赶回北京,到家一问,果然!小阿姨一眼没看住,法图麦在茶几上磕了一下,嘴唇被牙硌破了,流了不少血。

小阿姨一边说,一边抽抽搭搭哭起来。我大为光火,要不是她哭,我连动手打人的心都有。她当时也就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估计吓得不轻。

现在想想,小孩子嘛,磕磕碰碰都正常。可哪个当爹的不护犊子啊?

法图麦周岁生日那天,我们请了摄影师来为她拍照。在楼下的小区里,摄影师让我把她悠起来,像坐飞机一样,“呼啦”飞起来,“呼啦”落下去,把她乐得啊。她一乐,我也有点儿得意忘形,再一飞,用力过猛,整个身子都歪过去了,基本上与地面呈45度角。

摔一家伙是必然的了,关键是怎么摔。说时迟那时快,我当即把整个胳膊都垫在女儿身子底下,选择了一个她绝对安全的角度,轰然倒地。她没事儿,我整个胳膊都划烂了,那场面,惨不忍睹。

哈文在旁边看着,来了一句:“嗯,你像个爹。”

我老婆不愧是O型血啊,就这么冷静,完全没有别人家老婆可能表现出的惊慌失措。说她是表扬你吧,话里话外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说她是挖苦你?也不是,这评价相当有高度了。

只能说,爱是装不出来的。我就是她爹,而且是亲爹!

人类基因真厉害。法图麦不会爬,爱打岔,话痨,行动能力差,全是我的遗传,不用教!

都说小孩子“三翻六坐,七挠八爬”,我这女儿什么都会,就不会爬。哈文一度感到担心,怕她是“发育迟缓”,我拍着胸脯向她打保票:

“看我!看你老公!有问题吗?有毛病吗?我小时候就先学走后学爬,告诉你啊,没事儿!老话说,不会爬的孩子聪明,知道吗?”

我从小爱给大人打岔,父母经常警告我:“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许插嘴!”但我耐不住,不让我说我难受。

现在,我女儿跟我一样一样的。有时候你说正事,她“咣”地插一杠进来,听上去还挺有礼貌,“我能发表一下我的意见吗?”

“行,行,你发表。”急不得恼不得。

再有就是话密,天知道她的话怎么那么密。思维还倍儿跳跃,老得关注她的话头儿在哪儿,一会儿就蹦了。她说话特早,早得我都害怕。八个月会叫爸爸妈妈,十个月能和大人简单交流,一岁两个月就自己唱卡拉OK了。

等她长到五岁,我们俩凑一块儿逗贫,我就逗不过她了。越逗不过还越想逗,把她逗急了就这样:

“法图麦,爸爸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我眉眼挤作一堆,谄媚地问。

“轴呗!”一脸的不屑。

“那,你觉得爸爸是什么类型的人?”

她白眼一翻,“找抽型!”

到底是亲爹,咋说我都没脾气。

逗她玩儿,实际上是给自己解闷儿。有时候我在书房工作,特别是录节目之前,准备文案,一件特较劲的苦差事。我行动能力差呀,凡事能拖则拖,拖到不能拖为止。我可能会说服自己起个大早,冲个澡,喝几杯咖啡,然后在书房里坐下,看看书,看看盘,把整个白天都耗过去了,晚上才来开夜车,头悬梁锥刺股!

法图麦还添乱,在外面发出各种声音。我在屋里听着,心里痒痒啊。本来我就纠结得厉害:“我是出去呢?不出去呢?”

琢磨半天,下定决心出去了,跟她逗会儿,跟家人聊会儿,又进书房。

刚坐定要干活儿,她又弄出响动了,我又开始挣扎:“我是出去呢?不出去呢?”

这么着,一天就过去了。

晚上哈文下班回来,我问她:“你说我这样对不对?”

还没等她开口,我自己回答:“我觉得是对的。”

然后,轻手轻脚溜到法图麦的卧室里,去和她道晚安。

“哎呀,爸爸你又来啦!真烦真烦真烦!”

“不许烦,过来!”

我把闺女搂怀里,亲额头,亲鼻尖,亲嘴唇,亲下巴,亲脖子,亲左脸蛋,亲右脸蛋,一共七下。

“Good night, Helen!”Helen是她的英文名字。

“Good night, Daddy!”还是一脸不情不愿。

这是我发明的程序,每天必须履行,一步也不能少。

得逞以后回到书房,一夜不睡,干活!

 

 

千万别“赢在起跑线上”

 

法图麦太幸福了。

从她出生到现在,7年来,我们拍摄了无数盘录像带,记录她成长的美好瞬间。每一盘带子上都有标签,时间、地点、主要事件,按顺序整整齐齐排着。我们一家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围在露台上看录像,看到滑稽处,她也“格格”乐个不停。

每年的周岁生日,我们都带她去拍照,每一次季节交替,我们也带她去拍照。每到一个新的地方,美国,英国,法国,意大利,澳洲,北欧,马尔代夫……我就是她忠诚的御用摄影师,一路跑跑颠颠跟在她屁股后头,生怕漏下每一个可爱的小动作和生动的表情。

她的书架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录像带、相册、像框、卡片。

哈文看着直犯愁:“要不以后少照点儿?一年一次?”

“不行!”我当即否决,“必须照!咱那书房不还空一半呢?”

遥想当年,我都上初中了,照相还是个稀罕事儿呢。谁没事儿花钱照相啊?好不容易有张相片,都留着当信物。我有本书借给女同学,还回来的时候里面就夹张一寸照片,害得我爸还审我半天。

所以法图麦应该幸福,这是一个家族几代人的积淀。就像我的童年也远远强过我的父辈、祖父辈。套句特俗的话,这就叫时代的车轮在前进。您羡慕也赶不上,后悔也来不及。

我对她没太高要求,就六个字:健康、阳光、快乐。别人都说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不,我生怕我女儿“赢在起跑线上”。

我们这代人少年时承受的压力够大了,天天被催着赶着:“考不上大学,死路一条,知道不?”“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全是这。

新疆相比内地,地缘上偏远些,相对闭塞些。但这些内地流行的口号,不出五年,就到新疆了。那玩意儿,要命啊!为了大学,我嘴唇上还落了个疤,永远掉不了。

法图麦的童年跟我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学校里她叫Helen Lee。Helen是个挺平常的英文名,她自己起的,我们就尊重她的意见。

四岁参加学前班考试,老师用英语提问,学生回答Yes or No,正确率50%以上方可入学。在会议室里,老师每提一问,没等我反应过来,Helen同学的答案就已经脱口而出。小样儿,还挺自信!这要是在《幸运52》打擂台,我基本上只有歇菜的份儿。

说英文我肯定远不如她了。前年我们去英国,在一家咖啡馆里,我装出很酷的样子跟服务员说:“Coffee, one, please.”别看咱词汇量小,胆儿大,敢说。接着又派头十足地补充一句:“No music.”

服务员傻那儿了,看我半天,心想这跟喝咖啡有什么关系吗?

法图麦这时候老沉稳了,不动声色地解释了一句:“No milk.”

哟,我不得不对我闺女另眼相看,咋这么出息啊?基因好,没办法。

法图麦6岁的时候,我教育她:“大姑娘了,以后打嗝放屁要打报告!”

她很不解:“为什么?”

“这是一种起码的礼貌,特别是家里有客人的时候。你报告爸爸,爸爸告诉你应该去哪里。当着客人面发出这种声音,不是丢我人吗?”

照章执行了一段时间,有天晚上我们正吃饭,她突然举手:“爸爸,我打个小报告!”

嘿,怎么成小报告了?这事儿咱得说道说道。

我用了20分钟的时间,给她解释“报告”和“小报告”的区别。好不容易解释明白了,她问我:“爸爸,我们班谁谁说谁谁不好,算不算打小报告?”

“不算!”

我又用了大约10分钟,告诉她“小报告”和“背后说人坏话”的不同。

在这点上,我和哈文高度一致。和孩子交流,一定说通说透,别说得她似懂非懂,增加执行难度。今天说不清楚,咱宁可不睡觉。

“总之,打小报告和背后说人坏话都是不光彩的,你不可以做。让我发现一次,”我坏笑地看着她,捏起她一边脸蛋,咬牙切齿地说,“我亲你一千遍,亲得你脸肿!”

“不要啊!爸爸我怕!”她跳后一步捂住脸,夸张地叫起来。

“怕就听爸爸话!”

您问我为什么亲她?打我舍不得啊!

哈文断言法图麦和我一样,A型血。舍不得让她扎针,我们没验过。

法图麦的一些做派,跟我极像,比如慢性子。

一天早上,姑姑送她上学,马上就迟到了。好在家离学校近,一街之隔,走路两分钟。

姑姑急吼吼地催:“法图麦,快点儿!”

人家法图麦可不急,对着镜子正描唇彩呢,描得可仔细了。她们学校这点儿挺好,张扬个性,任由发挥,随便你打扮得多么奇形怪状,老师一律报以真诚热情的赞美:“Beautiful!”

“别描了!迟到了!”

“着什么急呀?”法图麦从镜子里瞥了姑姑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不就过个天桥吗?”

我在旁边看着闺女乐啊,这场面,整个儿一个经典回放。

想当年他老爸我在新疆拍片,采访自治区主席阿卜来提•阿卜都热西提。主席的司机在酒店楼下等,我们制片主任催得火急火燎:“快快快!迟到了迟到了!”

我老人家站在镜子前面不慌不忙的,干吗呢?拿个小梳子梳眉毛。边梳边安慰他:“着什么急啊?反正已经迟到了。”

“梳梳梳,有完没完?!”主任怒发冲冠。

我完全不为所动,“我就这爱好。让他等会儿,没事儿。”

哈文是典型的急性子,嫌我和法图麦太慢,关键时刻掉链子,经常生气说:“我是光有一闺女吗?我这是一儿一女啊!”

要么就是试图拉拢我,和我统一战线:“李咏,给她带个好头儿行吗?”

“我就不。”我摇头晃脑地,故意气她。“知道龟为什么长寿吗?它慢啊。”

不着急的能把着急的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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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怀六国志

发表于 2010-1-2 18:05 | 显示全部楼层

功成名就后,随便捡点丑事,烂事,也可以卖几个钱,过日子。


我到40岁,不知啥样。。。


新年都要有个好心情,心想事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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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怀六国志

红桃八---水妖
发表于 2010-1-2 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无论名人还是普通人,只要是认真的记录自己的心路都是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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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为九子能

发表于 2010-1-2 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是李咏那样儿,用词那么老没正经的

 

“制造”孩子那段儿写得有点儿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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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沁 该用户已被删除
发表于 2010-1-3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看完了,很好玩:a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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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楼主| 发表于 2010-1-3 14:2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临窗读雨 于 2010-1-2 10:56 发表        和其他孕妇相比,哈文的肚子一直不算大,看上去尖尖的,胎心强劲有力。参考了方方面面的说法,对比各种数据指征,我们认为肚子里是个男孩儿。小衣服小玩具,也都是按男孩儿准备的 ...

看到这里我在笑。

 

父母说,当年妈妈怀我的时候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说是男孩儿,只有一个人说是女孩。

 

因为她和我妈妈的情况很像:肚子不大,尖尖的,行动很利索......

 

当时父母蛮郁闷,因为他们希望是女儿。

 

妈妈生我的时候爸爸还带了相机去,说,要把生产过程拍下来,让儿子了解女人生孩子多么不容易,以后要知道感恩,要知道心疼老婆。

 

没想到送子娘娘送来的是个小姑娘,把他们乐的,照片拍了,但藏起来留存,怕把女儿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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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怀六国志

发表于 2010-1-3 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a058 看完。。。:这本书有“五宗最”:最尖刻,最袒露,最逗乐,最恣肆,最柔情。谢谢分享 让我们看到一个有血有肉的名人李咏:a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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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怀六国志

发表于 2010-1-4 09:21 | 显示全部楼层
仔细看了,高中音乐老师也是上海音乐学院的,眼光不如李咏的老师:a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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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流星
发表于 2010-1-4 22:50 | 显示全部楼层
:a038 前面看得比较仔细,因为小时候也喜欢画画,也喜欢素描,也喜欢画好一本本地装订成册,郁闷,学画要有高贵血统才成,怪不得,汗吧,汗,还好知迷觉悟,:lol 也是读小学起就开始集邮了,记得放暑假时,亲自动手做了好几本集邮册:loveliness:
溪涧岂能留得住 终归大海作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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