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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说说范仲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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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一笑间

发表于 2018-7-22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宋朝对文人加以优待,因之儒家思想复兴,这些文官大都是儒家子弟,不过有意思的是,孔孟推行的是王道,以为唱唱歌跳跳舞,就能四夷来朝,不过这些在宋朝行不通的,宋朝北部辽国和西夏对中原一直虎视眈眈,经过宋初太宗的几番较量,到真宗仅能通过檀渊之盟勉强维持和平,对西夏也是如此。宋朝丧失水草丰美的养马地区,战马奇缺,且皇权加强,对武将临战时的战略发挥多有限制,导致宋朝对北方夷狄不能形成强有力的反击,即使是范仲淹担任枢密副使,审时度势,能做到的就是采取积极防御,通过多建城砦,广积军粮,扶持羌人等手段,勉强维持和平局面,靠儒家仁者无敌的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中国历代文人有不少都留下咏鸟的诗篇,贾谊写过,祢衡写过,韩愈写过,王维写过,……很多,通过拟人笔法,抒发自己心中不平情绪,范仲淹此篇也是。另说一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我本以为是胡适写的,读了范仲淹文集,才知道是范公的原创。《灵乌赋》原文如下:

   灵乌灵乌,尔之为禽兮,何不高翔而远翥?何为号呼于人兮,告吉凶而逢怒?方将折尔翅而烹尔躯,徒悔焉而亡路。
  彼哑哑兮如诉,请臆对而心谕: 我有生兮,累阴阳之含育;我有质兮,处天地之覆露。长慈母之危巢,托主人之佳树。斤不我伐,弹不我仆。母之鞠兮孔艰,主之仁兮则安。度春风兮,既成我以羽翰;眷庭柯兮,欲去君而盘桓。思报之意,厥声或异。警于未形,恐于未炽。
      知我者谓吉之先,不知我者谓凶之类。故告之则反灾于身,不告之者则稔祸于人。主恩或忘,我怀靡臧。虽死而告,为凶之防。亦由桑妖于庭,惧而修德,俾王之兴;雉怪于鼎,惧而修德,俾王之盛。天听甚逊,人言曷病。彼希声之凤皇,亦见讥于楚狂;彼不世之麒麟,亦见伤于鲁人。凤岂以讥而不灵,麟岂以伤而不仁?故割而可卷,孰为神兵;焚而可变,孰为英琼。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胡不学太仓之鼠兮,何必仁为,丰食而肥。
      仓苟竭兮,吾将安归?又不学荒城之狐兮,何必义为,深穴而威。城苟圮兮,吾将畴依?宁骥子之困于驰骛兮,驽骀泰于刍养。宁鹓鹐之饥于云霄兮,鸱鸢饫乎草莽。君不见仲尼之云兮,予欲无言。累累四方,曾不得而已焉。又不见孟轲之志兮,养其浩然。皇皇三月,曾何敢以休焉。此小者优优,而大者乾乾。我乌也勤于母兮自天,爱于主兮自天;人有言兮是然,人无言兮是然。


孔儒子弟都不免有屈原的情结,文人是一种高贵的鸟,自以为造化钟神秀,受不得一点委屈,怎奈身遭贬谪,骨子里的忠君思想又不忍立刻散发扁舟撂挑子,于是总不免吐槽一回,本文开篇“我有生兮,累阴阳之含育;我有质兮,处天地之覆露。长慈母之危巢,托主人之佳树。……”几乎就是屈原离骚“帝高阳之苗裔……”的翻版。开篇标榜自身高贵,中间写自己遭小人谗告,愁肠百转,如有隐忧。最后表白心迹,一如既往,刚直不阿,而不随波逐流。“人有言兮是然,人无言兮是然。”可以说,范仲淹的《灵乌赋》虽然篇幅短小,但整体结构内容和《离骚》一样,都是一个套路。

胸怀六国志

发表于 2018-7-22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世界之大,什么人都有。有明哲保身的,也有愤青的,也有杀身成仁的,不奇怪。
六爷美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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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23 12:49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楼主这样的文章,既长了见识也了解了一些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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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一笑间

 楼主| 发表于 2018-7-24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潮天魔 于 2018-7-26 05:40 编辑

《明堂赋》是范仲淹早期一篇作品,过去我读到杜甫传记中他曾献给唐朝皇帝三篇大赋,一时浮想联翩,以为是怎样的精彩好文,其实现在想来估计不过尔尔,写给皇帝的诗赋,总不免要拍马屁,而且论比例,多半是七分马屁,三分才是真话。范仲淹此篇明堂赋也不出这个路数。

明堂,历来是皇帝的办公场所,追溯起来,它是古老的神庙演化而来,中国远古崇拜太阳,明堂之意在此,所谓“臣闻明堂者,天子布政之宫也。在国之阳,於巳之方。广大乎天地之象,高明乎日月之章。”所以,明堂这种神庙的建筑其选址、规模、风格都有很多考究,寓意很深。所以接下来对之外貌风格和内部构造都有一番描述,如“堂并包於五室,室辨正於五方。左青阳而右总章,面明堂而背北堂。”这些都是皇权的象征。

范仲淹是儒家子弟,唐尧虞舜三代之世对于他们来说是完美的理想盛世,所以下面要追述三代美政,就像我们现在从马列主义毛思想邓理论科学发展观中国梦一样,一路捋下来,一个不能少,从尧舜开始到夏商周,描绘出明堂春夏秋冬四季的情景,勾勒出一派政通人和天下太平的景象,“明堂崇之,明王祀之。礼以成之,乐以歌之。光天之下,教以化之。”“署圣法於圆阙 ,驰神教於方夏。”

好了,篇幅过了三分之二,应该讲点真心话了,范公笔锋一转,写到:“惜乎三代以还,智者间间,诸儒靡协,议者喋喋,而皆胶其增损,忘礼乐之大本;泥於广狭,废皇王之大业。”说到底,范公还是孔孟圣人教化子民的一套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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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巫妖
发表于 2018-7-26 04:20 | 显示全部楼层
跟着楼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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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一笑间

 楼主| 发表于 2018-7-26 05:15 | 显示全部楼层
提及范仲淹诗文,除了渔家傲一词,天下闻名的就是《岳阳楼记》,其实他一篇《唐异诗序》与前者相比毫不逊色,这篇文字里范公少有地谈到了诗歌创作。

嘻,诗之为意也,范围乎一气,出入乎万物,卷舒变化,其体甚大。故夫喜焉如春,悲焉如秋,徘徊如云,峥嵘如山,高乎如日星,远乎如神仙,森如武库,锵如乐府,羽翰乎教化之声,献酬乎仁义之醇,上以德于君,下以风于民。不然,何以动天地而感鬼神哉!而诗家者流,阙情非一。失志之人其辞苦,得意之人其辞逸,乐天之人其辞达,觏闵之人其辞怒。如孟东野之清苦,薛许昌之英逸,白乐天之明达,罗江东之愤怒,此皆与时消息,不失其正者也。

范仲淹是儒家子弟,中了儒家礼教的毒太深,尽管他留下的文字确实不少,各种题材诗词歌赋都有,但笔墨较多的还是谈君臣,谈忠义,谈礼乐等等,很少关心自己,很少有安顿自己的性灵文字。纵观这一篇文章,难得谈到诗人创作时的情绪波动,如“喜焉如春,悲焉如秋,徘徊如云,峥嵘如山”等句,范公一番描绘词句十分精妙,可惜他最终不会和钟嵘“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的说到一块,转眼他笔锋一转,扯上了什么“ 羽翰乎教化之声,献酬乎仁义之醇,上以德于君,下以风于民。”范仲淹终究跳不出诗歌是推行礼乐教化万民的工具的调调。

钟嵘在《诗品》序言中提到,诗人在创作中因种种情境触景生情形诸文字,“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那么范仲淹是怎样看待这种“诗家者流,厥情非一”的状况呢?就像他在《岳阳楼记》中提到的人们因四时之景联系身逢遭际,或满目萧然,感极而悲,或把酒临风,其喜洋洋。尽管范仲淹对于诗人创作因个人情境而在诗歌作品中呈现的幽怨、旷达、愤懑等不同风格,态度还算比较公允,认为“不失其正”,但总体上是持否定态度的。总的来说还是儒家那种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格调,所以他理想的创作是:“乐则歌之,忧则怀之,无虚美,无苟怨。隐居求志,多优游之咏,天下有道,无愤婉之作。”所以我觉得,范仲淹骨子里对于如陶潜的淡泊,李白的狂放等前辈诗作是不会欣赏的,一言以蔽之,范仲淹理想的文人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上忧其君,下忧其民,完全没有自己的位置,可以说范仲淹作为诗人的性灵已被孔儒礼教自我窒息的奄奄一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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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的行板
发表于 2018-7-26 0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留杯热茶问好先,待闲时细读... {:1_4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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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一笑间

 楼主| 发表于 2018-7-26 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花潮天魔 于 2018-7-26 10:10 编辑

范仲淹写的《和葛闳寺丞接花歌》:

江城有卒老且贫,憔悴抱关良苦辛。众中忽闻语声好,知是北来京洛人。
我试问云何至是,欲语汍澜堕双泪。斯须收泪始能言:生自东都富贵地。
家有城南锦绣园,少年止以花为事。黄金用尽无他能,却作琼林苑中吏。
年年中使先春来,晓宣口敕修花台。奇芬异卉百余品,求新换旧争栽培。
犹恐君王厌颜色,群芳只似寻常开。幸有神仙接花术,更向都城求绝匹。
梁王苑里索妍姿,石氏园中搜淑质。金刀玉尺裁量妙,香膏腻壤弥缝密。
回得东皇造化工,五色敷华异平日。一朝宠爱归牡丹,千花相笑妖娆难。
窃药嫦娥新换骨,婵娟不似人间看。太平天子春游好,金明柳色笼黄道。
道南楼殿五云高,钧天捧上蓬莱岛。四边桃李不胜春,何况花王对玉宸。
国色精明动韶景,天香旖旎飘芳尘。特奏霓裳羽衣曲,千官献寿罗星辰。
兑悦临轩逾数刻,花吏此时方得色。白银红锦满牙床,拜赐仗前生羽翼。
惟观风景不忧身,一心岁岁供春职。中途得罪情多故,刻木在前何敢诉。
窜来江外知几年,骨肉无音雁空度。北人情况异南人,萧洒溪山苦无趣。
子规啼处血为花,黄梅熟时雨如雾。多愁多恨信伤人,今年不及去年身。
目昏耳重精力减,复有乡心难具陈。我闻此语聊悒悒:近曾侍从班中立。
朝违日下暮天涯,不学尔曹向隅泣。人生荣辱如浮云,悠悠天地胡能执。
贾谊文才动汉家,当时不免来长沙。幽求功业开元盛,亦作流人过梅岭。
我无一事逮古人,谪官却得神仙境。自可优优乐名教,曾不恓恓吊形影。
接花之技尔则奇,江乡卑湿何能施。吾皇又诏还淳朴,组绣文章皆弃遗。
上林将议赐民畋,似昔繁华徒尔为。西都尚有名园处,我欲抽身希白傅。
一日天恩放尔归,相逐栽花洛阳去。


中国文人受孔儒影响,生来受教,长大修身成家都是要做官以治国平天下的,可做官不能个个一路平步青云,难免有仕途蹭蹬,屡遭贬谪的,官做的好,未必有作诗的闲暇,有的也不过是套话空话,只有官做的不顺,才发而为诗,一浇心中块垒,所以中国历史上留下文字的文人墨客都一个个是心理上有精神暗疾的病人,一部中国文学史其实是一部中国精神病人病史。

范仲淹受白居易的诗歌影响还是有的,他点评白香山的风格是旷达,在《唐异诗序》中就提到白居易诗歌的旷达,认为“不失其正”,还算打了及格分。这篇《接花歌》模仿白居易《琵琶行》痕迹很深,至少非常相似,叫作者总不免与琵琶行相联系比对。诗的内容说的是一个本来富家子弟,千金散尽,中年后沦落成为皇帝宫苑里的一个花匠,负责嫁接花木,老来精力衰减疲于奔命,又遭贬黜悲从中来的故事。确实,这个故事和琵琶行中的歌女太相近了。老花匠是“黄金用尽无他能,却作琼林苑中吏。”琵琶行中歌女是“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老花匠是“多愁多恨信伤人,今年不及去年身。目昏耳重精力减,复有乡心难具陈。”歌女也是“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都是暮年凄惨,回首往昔,倍感辛酸。


范仲淹,论文采,真的是满腹经纶,一肚子锦绣文章,一生词曲创作就几首屈指可数,但一篇《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一曲《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就是千古名句,能够挤进《宋词三百首》,更不用说传送千古的《岳阳楼记》了。做文臣他是尽职的,是忠心的,受命塞北,力拒西夏,保大宋江山。但作为文人,范仲淹却是无趣的,缺少真情。他一生官途还是蛮顺的,尽管时有升降,几度浮沉,但官运还是不错,所以他的诗文中,总感觉架子端的太正,大都中锋运笔,四平八稳,讲真话的、一浇胸中块垒的诗歌词句绝少,张口要么谈君王,讲尧舜禹汤,如何教化万民民俗淳朴,要么讲君子,如何规谏讽议,推贤进士,要么讲下民,如何感念皇恩,歌舞升平,上上下下,唯独缺少中间的一个作为诗人的自己。


所以在后面对于花匠身世略表同情之后,作者的态度与江州司马还是有很大区别:“我闻此语聊悒悒:近曾侍从班中立。”相比白居易黯然神伤,“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范文正公显得情绪稳定:“朝违日下暮天涯,不学尔曹向隅泣。”同样是面对人生仕途的几度坎坷,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多了几分淡定从容,雍容平易,气度不凡,他归结为:“人生荣辱如浮云,悠悠天地胡能执。”这是典型的不怨天尤人,喜怒不行于色,“我无一事逮古人,谪官却得神仙境。自可优优乐名教,曾不恓恓吊形影。”这种处变不惊,安步当车的心态这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一般文人遭遇贬谪,都是心意难平,书空咄咄,五噫出京,呼天抢地,呵佛骂祖,散发扁舟等等全来了,偏生范公宠辱偕忘,当真是也宜墙角也宜盆,这等境界,怕是入了化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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