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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14 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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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6 23:18
惊蛰以西■忆一场游历
伽蓝
记录的,是第一次去迪庆,香格里拉。
第二次,是和师兄一起重游。
第三次,是心血来潮,约了个女伴直接在昆明转机去了迪庆。
却还是喜欢第一次。有些旅行,需要独自一人。
再翻开那段旅程,我居然仍然有流泪的冲动。仿佛看到那个低吟浅唱的自己,在山林,在草原,在遥远的地方闻到八月桂花的香味。
导游益西吉布说,你闻到的不是桂花香,是我们的祝福。
扎西德勒!亦可。
仿佛听到他们这样轻轻唤我。
【从虹桥机场出发】
8月11日,是七夕。
相传天上的七仙女爱上了人间的牛郎,一桩所谓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没有被接纳,亦没有很多的祝福,却感动着天地生灵。王母拔下银簪在七仙女与牛郎之间划出不能逾越的银河,喜鹊们开始奔走相告,意欲承载天上人间的情感,每年的七月初七在银河搭起一座桥——鹊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这一天成了中国的情人节。
在飞机上看新闻报,说有个旅游景点征集5000名游客同上一个峰顶过七夕。
机窗外,不同的城市,灯火一样辉煌。
我要飞往一个没有他的城市,心有惶恐,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他清楚,却把我从车上放下,坚决不肯怂容我。
我一直是个有着强烈依赖性的女人,虽然他总是试图培养我的独立能力,并且极富忍耐的样子。想必他也只有极富忍耐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再也不会激发出我的任何潜能,而是逼着我逃走。越远越好。
这次行程,据说有8个人。两对夫妇,三个女子,我是独独没有伴的。
在云南的垃垃问我,要不要见她,因为当晚我要住在昆明。那个有着疯狂气质但头脑清醒心地善良的女子,让我喜欢。无数次,她在论坛上为维护我而受无端伤害。
我很想见她。她说三个小时就可以赶到昆明。我却害怕了。我害怕让她看到她心目中从容不迫的亦可其实是个无助而胆怯的小女人。我从来没有强大过。虽然我一直在努力试着让自己坚强。
临下飞机前,我找到了那三个女孩子,十天的旅程,我要与她们为伴。
第二天清晨,要飞往中甸,昆明的导游小姐说,到了那里,会有德钦的导游来接机。
旅行社的日程安排表我看了好几次,但总是记不住所安排的景点,要去些什么地方。
好像只是一次信天游。
是的,信天游。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我为什么要在中国的情人节执意远离?
人心,永远有一个角落无人能涉及,即便是最亲近的人。
有时候,连自己也无法涉及和面对的角落,人心,人性最本真最本能的那个角落。
我没有想到,我居然会在那样荒漠的山里,在不断有人提及“茶马古道”的时候,慢慢接近了自己。
喜悦。
感动。
泪流满面。
去德钦的那个清晨,我换上红色的绒布裙子。
那个居然穿着裙子出现在迪庆州机场的女子,就是我。
【硕都湖-东竹林寺-丢失照片记录】
六点多的飞机,从昆明到香格里拉迪庆机场只要四十分钟。
在天上就远远看到了平整的草原,木屋,矮树林。
下了雨,很凉。
她们在抱怨这天气,我却没来由的暗暗高兴着,下雨有什么不好?
先行冲下机,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我听见自己内心里的声音,小小声的说:我来了。
我来了。
我环顾四周,没有人注意我。不被人注意是一种安全,我一直这样想。并且嘴角上扬,满脸堆笑起来。谁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微笑?我会。
一个人径直冲到出出口,又被同行的女孩子们叫回了头。旅行社派来接机的人等在出口处那边。
两名导游,穿着藏服,我知道我眼睛里充满着喜悦与新奇。我跟在他们后面,看大扎西衣服上的色彩,金丝银线的,瞧着让人欢喜。小扎西很瘦,穿大红底的褂子。
我的手一直在蠢蠢欲动,想去摸那些金丝银线的袖口,袖口上镶的毛皮。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否有些痴呆或者贪婪。
我只是欢喜。
喜欢极了那种热烈的色彩,透着阳光般的明朗,闪烁着智慧,像一种永恒的笑容,永远不被困顿,不被自己的内心拘囚的笑容。
原定8人上雨崩的,有两个人先去了丽江,因为大水,被堵在了丽江那边。最后,剩下我们6个人上雨崩。
两辆车,我与一对夫妇上了吉普车。我们的司机叫尼玛,很温和的名字,有着深深笑纹的男子。我是眼拙的人,有时候心也是钝的,所以根本无法猜测他的年纪,包括我们这车的导游大扎西。
到了藏区,年青男人一律叫:扎西。女子便叫“卓玛”。
大扎西,藏文名字叫益西吉布,这是我后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明白的名字。
第一个景点:硕都湖。
一路上,酥油茶花三三两两的开着。
那个湖面,海拔3540米,最深处40米。真是不可思议,这么高的地方,有着这样一个湖泊,清澈碧绿。
尽管珂影在我出发前的那天,就一再叮嘱我要注意些什么的时候,就告诉过我不要去穿那些租着拍照片的藏族服饰,很脏。
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跟着她们一起去换装。
那些镶着大颗石子的头饰,沉极了,我得扶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我特别的听话,傻呼呼的听从大扎西的摆布,摆着姿态。就是一边要扶着头饰,还得照应着那长长的袖子,有些狼狈。
摆着姿态,令我不住的发笑。
导游被我笑的不明所以,居然脸红起来。
大扎西唱了一句,我听见了:美丽姑娘卓玛啦~~~
或许我听错了,我欣喜的回过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唱什么,心下暗笑自己又犯糊涂了。
换下衣服,如释重负。
从硕都湖出来,上车,去东竹林寺。
我没有意料到,会发生什么。
藏传佛教,不似汉族的有佛像,那些佛像被色彩鲜泽的壁画所替代。那繁复浓烈的用色,活脱脱是光芒。
我贪恋那些色彩,那屋檐,那壁画,那六道轮回图,还有金粉银珀的雕花门框。
小扎西在旁边不紧不慢的说:不可以拍佛像。如果拍到了佛像,你的相机就不行了。
我不相信是巧合,我宁愿相信那是真的。
灵验。
晚上到了茶马古道的重镇德钦,我开始往手提电脑里倒相机里的照片。
酥油茶花,山道,开满野花的草地,幽深的湖水……我一张张按着相机看。
可是,最后,那些照片一张也没有留下来。
电脑显示,相机储存卡里没有照片。
怎么折腾都没用,相机上看得到,可是电脑搜索不到。
我把相机的储存卡格式化了,那些照片一张也没有了。最最让我痛心的是,金沙江大峡谷那月亮形的样子也没有了。
一边痛心着,一边却快乐起来,我想我在东竹林寺拍那些建筑的时候,一定拍到了里面的佛像。
三尺头上有神灵,第一次感觉如此与神灵接近。
大扎西与我说,有一位游客,曾经在一个地方拍了一张照片,印出来居然身后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据说那照片还阵列在展览馆里。
第二天,我告诉她们昨天的那些照片全部没有了的时候,她们都讶异与惋叹。
唯独我,已经不再为那些失去的东西惋惜了。在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在接近另一种东西,这让我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感动。
我开始相信神示,单纯的相信,不去怀疑。
雨崩村记忆里永远的村庄】
还在德钦,大扎西吉布就开始不停灌输有关雨崩行路难的观念。
从德钦到上雨崩的路途中,由于高原缺氧,我开始昏昏的睡觉。只知道那山路,不停的转弯,我的头不停的撞到车框上,中途下来休息的时候,我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很疼。
上车,仍然昏沉沉的睡。
尼玛从车的反视镜里看我们后座的三个人,像三只厮睡的小猪。
我们要翻过一座海拔4千多的山,到达雨崩村。雨崩,顾名思义,雨水特别多的地方。在出发前,我们租了雨具,因为是骑马,不能打伞。在进山前,我们都把雨衣雨裤穿在了身上。
我担心自己体质不行,会有高原反应,在德钦的时候就买了一罐氧气备着。我是个心理暗示非常厉害的人,我备氧气,还买了藏红花含片含着。我这样子其实很可笑的,我自己一边从盒子里取含片,一边发笑。
想起琼茨在春节的时候就曾经给我寄了几盒藏红花,一直没泡水喝,这会子居然觉得那花神奇起来,非常实用,需要。
在山下,租马。租马要抽签,不可以想要骑哪匹就哪匹。
我的马,叫下酒,它的主人是一位15岁的少年,村里的小歌手,听他们说他会唱的歌最多。一路上,他告诉我,他学汉语,也学藏文,还有英文。遇到徒步从山那边翻过来的外国人,他总是:everygood!everygood的赞赏他们的徒步精神。
去雨崩村的路,不能称为路,它基本上是一条马踩出来的道。我骑的胆颤心惊。
少年开始唱歌:
喀萨的酒吧里呀,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我的心上人。
她对我说:不爱我,因为我是个没有钱的人。
喀萨的酒吧里呀,什么酒都有,就是没有我的青裸酒。
一杯两杯,谁也不会醉,因为我是个大酒鬼。
喀萨的酒吧里呀,什么歌都有,就是没有我的那一首。
一首两首,谁也不会红,因为我是个流浪的歌手。
这歌声,和着马铃声在挂满松萝的林子里唱响。
牵着马的少年在边上跳来跳去的走路,回头再去寻我们的导游,大扎西吉布满头大汗,头发是湿的,他的皮肤早已晒成麦芽色。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突然潮湿了。
那个林子很阴郁,树根处长满苔鲜,饱满而多汁的绿着。
到达小哑口,我们休息并且吃午餐。
我开始为“用午餐”这个词发笑。谁也不清楚我为什么那么累还在那里傻傻的笑。
一个简易的棚,棚下架着长条的木板就是凳子。我们的午饭是扎西早上备好的干粮:馒头,还有粑粑,鸡蛋,榨菜。看着他把用桌布包着的粮食放到面盆里,我觉得我们都好富足,不用担心挨饿。这种感觉很踏实,并且很快乐。
我的快乐,没有很大的影响力,因此,我埋着头,一个人笑。
驿站的主人是位卓玛,她在边上打酥油茶,煮鸡蛋,扎西把粑粑放到火边上去烤,然后一块块撕着分给我们。柴火烧着,时不时哔哔剥剥的响。
同行的MM们被扎西教导的很好,所有的垃圾都收着,不乱扔。
我依然我行我素,时常无我之境,听她们说话只听第一句,后面就开始走神。于是,我时常说抱歉,并且在他们的监督下做一个好游民。
翻过那座山,到达雨崩村的时候,我们下马走路的样子是趔趄的。膝盖僵直疼痛,腰酸背疼,但是,当那里的雪山美景呈现眼前的时候,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值得。
客栈的设施很简陋,饮食也很差,听扎西说我们所吃的蔬菜都是从很远的地方用马运进来的,所以格外珍惜起来。
认真的吃饭,不轻易浪费。在这里浪费,会让人感到可耻与羞愧。
我们在饭厅吃饭,几路人马在那里会合的地方。有从神瀑下来的,说神瀑的神奇。还有人提到了冰湖,在另一个方向,不在我们的行程里面。
那人在车站搭了两个MM结伴而来,他蹲在凳子上吃饭喝酒。他给我们看冰湖的照片,我们开始心动,想改行程。
他说起了山里的蚂蟥。我最怕虫子,不免问的仔细。
他挼高了他的裤脚,让我们看他被蚂蟥咬的伤口,我往嘴里扒着米饭,噎的慌。那人又安慰我们,说不打紧,让男人带香烟。
香烟?我问他。
他点头,蚂蟥咬了,用香烟烫。
啊?!我一阵发晕:太痛苦了吧?被蚂蟥咬了,还要用烟烫?我想象烟烫在皮肤上的声音,打紧了眉。
我还没从那种痛苦的想像里回过神来,一屋子的人开始大声的笑。
提醒我们用烟烫的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莫名其妙。
后来,才恍然:他们说的是用烟烫蚂蟥,而不是烫自己自残。
我有些窘迫,为我糟糕的理解力。
可是,为什么要烫蚂蟥呢?我小小声的嘀咕。
因为它喝了我们的血,当然得消灭它,有人说。
可是,血都被它吸了,烫它血又还不回来,为什么还要烫死它?它好不容易吸到一次血。
我一边吃饭,一边含糊不清的与他们说话。
扒完饭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我说错了什么?我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大扎西吉布,可是他并没有在意我们在讨论什么的样子。我赶紧溜到外面去。
坐在木屋下,我们等待星星亮起来。
无论我们怎样与大扎西纠缠,他始终不肯开口为我们唱歌。歌要唱给心爱的姑娘听。他面容腼腆,微笑温和,却固执。
那天夜里,我们都睡的很香。
深谷里的溪水,一直在睡梦里奔腾,虽然我不知道它们奔流的样子与方向。
我们住的地方,可以看到这样的山谷。
步行者之家我们居住的客栈
牵猪看雪山哈哈
【接近神瀑-接受洗礼】
凡是到达神瀑的人,都必须在神瀑布下转三圈。
住雨崩村的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我们开始出发,方向梅里神瀑。
团队里的那对夫妇找了当地的向导,改道去冰湖。因为,他们自认为不是最虔诚的宗教徒。虽然我也算不得最虔诚,但我还是想去感受一下神水的洗礼。
在来雨崩村的一路上,听帮我们牵马的人叙述神瀑:说有些藏民一路五体投地而来的虔诚;说神瀑水可以洗去罪孽,带来吉祥;还有人说如果在神瀑下转上三圈而淋不到水的,那个人就会不久于人世……
这一些,让去神瀑有了一层别样的意味。
我们没有租马,准备徒步上海拔4500米的梅里神瀑,很多藏民朝圣的地方。
先下到雨崩下村,再往上走。
一路上,我的眼睛看不过来,路边开满不知名的花。我只会嚷嚷:野花。好多,好漂亮。一朵又一朵。
大扎西吉布笑:那些不叫野花,它们都有名字。
都有名字?我拿眼问他。
他笑,开始介绍:臭牡丹……
我只记住了第一个又开始自顾自走神,眉眼轻扫处,还瞥见扎西摇头微笑的样子。
初时的路,平整,还有闲心东张西望,看林子里的风景。关心着密林深处那些可爱的正悄悄生长着的蘑菇。
小扎西有些急,怕我们来不及在天黑前赶回来。催促着我们,说可以下山的时候再给那些蘑菇拍照片。
他像只灵猴,轻巧的行于山间。
每每气喘嘘嘘的抬头望向前面的时候,就会看见小扎西在前面不远处的斜坡或者树底下回头等我们。
越往上走,路越难行。
我渐渐双腿发软,像灌了铅,怎么也不肯走了。我心里想着:神瀑。神瀑。
念着神瀑,希望能有力量。
我终于落到了大扎西吉布的后面。
他向我伸手。
他开始拖着我往上爬。我看到他的头发,已经全部汗湿了,但他的手,坚定的拉着我,充满力量,不容置疑的向上攀爬。
林中长长的松萝
挂满祈祷石的山壁
到了这里,我突然开始不再注意花草,或者形态各异的蘑菇,我开始倾听流水的声音,开始注意到挂满许愿石的山涯。
山上积雪融化的水,清澈的流下来,千手千足,再汇聚到一起奔腾。
那是自然不息的声音,吐纳着远山的神秘。
好像流淌着的是它们的誓言,它们会恒久的踞守在那里,不会轻易挪动一步,连姿势也不会轻易改变。
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些文字,说山跪的久了,悄悄的换了个姿势,挪了一步,就填平了一个海子,海子哭泣,眼泪淹没了很多生灵。
经幡与溪水边的堆经,落在我眼里的时候,它们在我心里代表着一种记念。记念着一些生。
大扎西吉布,始终没有把我落下。
我跟着他在乱石堆里行走。
我的脚起泡了。我的手没力气了。可是,吉布的手却越来越有力量,并且越来越温厚。
他永远在我前面,回头,伸手,微笑,鼓励。
我听到自己融化的声音,在山林里。
低下头来的时候,我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安全,并不是旅行社的保险承诺,绝对不是签的一份保单。
我们非亲非故,在机场把自己的安全交到他们手里。
我们非亲非故,他们像最亲密的人一样照应我们。
抵达山顶,站在弥漫着雨丝的空气里,我在心底轻轻说:谢谢。
吉布,请原谅我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想,你懂。
凡是到达神瀑的人,都必须在神瀑下转三圈。
吉布走到神瀑边缘,招呼我们:我们开始吧!
在小扎西的叮咛声里,我们从斜坡边小心的靠近神瀑。
仰头张望的时候,那水象似从天而降,弥撒,遍泽。
小扎西在边上提醒:你们可以为亲人祈福,求神护佑万事顺利。
我什么也不求,我来,我只接受一次洗涤,洗我多年尘面。
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再缓缓落至胸前,深深俯首。如此三次。冲入瀑布中。
从瀑布下钻出来的时候,我有些发傻,那水,像是跟着我走的一样,把我淋得透透的,从天而降打在我的身上,头上,微微的疼。
摄氏5度的气温,海拔4500的地方,雪水化为瀑布,冲下来。冲下来,把我们浑身淋透。
在小扎西大声念的六字真言声里,就算是曾经想好的熟谂的祝福、祈祷词,在冲入神瀑的那一瞬间,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祈求,没有任何祈求,只有身心被洗礼的感动。
站在山顶,冰川踩在脚下,寒冷,哆嗦,嘴唇发紫,头发贴在脸上,我们却面目灵动,无比清澈的相视而笑。
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领略那种奇妙的美。假若你怕打湿衣服,怕鞋子灌水,怕感冒,那么,你永远也不会到达自己内心深处的心灵圣境。
那些美妙,不是雪山给你,不是神瀑给你,那壮烈而神奇的美,一直一直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它在某些瞬间被我们自己发现,当我们超越了自我的时候。
当我放开一切,冲进去,甚至完全看不清路面,完全不去想我会不会在那乱石里摔倒,当那水随着呼吸撞击我的心脾,令我几乎窒息的时候,我没有了,消失了,我被天地、山峦收容。
我泪流满面。
是喜悦。
像新生,像做错了很多事却被仍然被家人宠爱。
我们,被大自然包容、溺爱。
是的。
我们,被大自然包容、溺爱。
这怎么能不令人感动?
转完三圈,看带我们去的扎西们浑身湿透,看他们寻松枝点燃,经文唱起,看他们伏地三拜,我心里想着:爱。
爱,就是一种信仰。
我知道了自己是一个有着信仰的人。
我在爱,很强烈。
山,水,人。
我想喝酒,一定要青稞酒。
下山的路,虽然双腿有些发颤,但不需要化费很大的气力去攀登。我们找到了一个驿站。
卓玛从外面抱来树枝,烧旺了火,让我们烤湿透的衣服。大扎西吉布在边上帮忙,摇着鼓风机,让火快些燃起来。
一些木灰,被吹起,卷落到火上架着煮水的锅里。
卓玛从锅里舀水,开始为我们打酥油,冲酥油茶。轻轻吹开碗面的酥油花,还有木灰屑,热热的一口,流到心田。
一场山雨在我们坐定后,迅疾的来了。
林子里转来几位藏民,有一个手里捧着一簇白白的蘑菇。
扎西德勒。
自然的招呼。
看他将蘑菇放在火边的木灰上,每一个蘑菇里面放着一粒花椒,撒上一些盐,然后等待。
像等待一个生命周期一样:生长,成熟,分享。
他把烤熟的蘑菇分给我们。我们的扎西一片片的撕下来放到我们手里。
我,再一次重新温习与认识那个词:温暖。
想起城市里的纷扰,奔波,防犯,猜忌,冷漠,繁华却没有光芒,灿烂却没有温度。
回到客栈,我们喝青稞酒,热烈的干杯,虽然我们都不能喝,不会喝,但是,我们渴念。
青稞酒。
我想起那山道上唱的歌:卡萨的酒吧里啊,什么酒都有,就是没有我的青稞酒。一杯两杯,谁也不会醉……
我有些醉了。
安静的坐在楼上,看星星一颗一颗在山峦亮起来。远山溪水的奔腾从未停歇。
我们回归。知道山水的灵性。
我们微笑,体会内心的柔软。
我们说爱,不只是一个男子或者一个女子,一个孩子或者一些老人。
在雨崩的第三天,凌晨四点开始醒,听到外面下雨的声音,无法再入睡。
天一亮,我们即将离开这里。
就是在这个清晨,我们接受了临别的礼物:金顶。
梅里雪山雨后的日出,在那个寂静的山峦。
离开雨崩的那天清晨看见金顶
虽然我知道一个旅客是不能言爱的,爱,就意味着留下来。
可是,我真的是爱了。
那山。
那水。
那人。
我们走到谷底,再往上。目标是那远方的雪山。第二天,我们没有租马,准备徒步上海拔4500米的神瀑。
前天刚从神瀑下来的人,在纷纷提醒我们应该注意些什么。
他们提到了蚂蟥。有一组人在去的路上有两个遭到蚂蟥的裘击。
雨崩下村被弃的客栈。
溪水边堆的经文
青稞地里的屋子
【松攒林寺◇天问】
一星期前就订下了要请科里的医生、护士吃饭。答应下这个饭局的时候,正在很遥远的地方穿山越岭。不想这么快,就要来兑现。
清晨,去了发型店。坐在那里洗头,她们总是很使劲,我居然又想到了要落发。
那一年,我执意要将及腰的长发剪去,发型师让我在边上坐了半个小时,让我想清楚是不是真要剪。我没有理会他的劝说,抓起台面的剪子胡乱的绞头发。
那一年,在火车站,原本要去苏州,我却执意要跟了几个女尼走。我瞧着她们亲切,心里无比欢喜,欲跟随。好友把我拉过一边,只问我:你走了,你父母怎么办?你残疾的弟弟怎么办?我怔住,当下长哭。
至此,心头落了一把锁。锁着一些不能开启的个我的意愿。
我一直循规蹈矩,不能也不敢放纵自己,我是家人生活的希望,一步都不可以走错。
大男人把我的二胡扔掉的时候,我什么也没问。没有问为什么,亦没有问琴的下落。我紧紧握着松香,不去想像那把折断的琴混杂在一堆腐烂的鱼肉与菜皮里的样子。这会让我决裂,与他决裂,等同于与生活决裂,我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唯有深锁。一层又一层。
他不愿意我骨子里的忧伤恣意滋长。他希望我是平静快乐的女子,有着属于一个男人给予一个女人的小小幸福。或许他是对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做同一个梦,把弓架到弦上,彻夜的拉琴,却发不出声音,无论我怎样的涂抹松香。一直打滑,就好像生活里一次次失足,让人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醒来,疲惫不堪,手指僵硬而疼痛。
我以为,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比如僵硬的手指,比如层层的落锁。那是心里的枷锁,永不可能开启或者脱落。
直到那一天,在噶丹松攒林寺。
噶丹松攒林寺。扎仓大殿的正门在我们面前缓缓打开。我看到尘土在瞬间飞扬穿梭进出。我提起我的步子,欲迈进。
吉布制止。
扎仓大殿的正门平时是不开的,只有那些遁入佛门的人行剃度的时候,才会从这道门进。
我恍然。
那门,片刻后关上。尘埃扑落在红色的大门下。
从边门入寺。看见了欢喜佛,一樽怀里抱着女人的佛像。我开始胡思乱想,无我之境。面对欢喜佛,会心而笑。
我没听清吉布在说什么,好像在说男的代表方法,女的代表智慧,二者合而为一,启示一种接受、融合的力量。
我只是觉得,欢喜佛正是在那里告诉我:要忠于自己的内心,体贴自己内心里的需求。这是人性之根本。到了这里,佛教不再是裂破俗网的克已修为,而是直指人性,倾听自己。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吉布会没有顾忌的与我说:我喜欢你。说的没有负担与压力。他不是随意。
是的,不用怀疑,那一刻的真。
所有发自内心的表达都是圣洁的。不容置疑。遵从心底的意愿,哪怕只是一日,一刻,一瞬。那是对个我生命的忠贞。
欢喜佛前,我面带微笑,听到心底枷锁哗然脱落的声音。
吉布讲解六道轮回图,说天界、阿修罗界、人界、畜生界、地界、恶鬼界。
说鸡代表贪,蛇代表嗔,猪代表痴。
但凡种种,不过是在劝人为善。
我知道我是痴。也只是痴。
华丽的壁画,长明的酥油灯,没有感觉庄严,或者惶恐,跪在活佛面前,径自喜悦微笑。寺里喇嘛给我哈达念珠,吉布告诉我这些代表吉祥,不是每一个来的人都可以被赐与,可以带回上海。
达赖们,并非把自己当神当佛,在他们的掌心,托有佛像,心中有佛,修持。他们只是在修行,不断的完善自我,接近内心神圣的释迦。
我把哈达留在了那个寺里,佛像前。
敬奉的圣水,轻轻洒落我的掌心,我的指掌间还沾着古城墙壁的泥土,在早上,我曾摩挲过香格里拉古城的那些土墙,还拨开杂草,用手指刻画散落在草丛里的木匾上的字。
在松攒林寺木质的地板上,有着教徒行五体投地时磨损的白色的印痕。
我缓缓贴近地面,伏地,贴合。
不是膜拜,我只是听自己的心跳。真好。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听不到自己内心里的声音,不知道是喧嚣淹没了,还是根本没有了心灵的诉说。
五体投地。安静的贴在地面。
抛却尘间种种纷杂欲望,听自己内心里的声音,有一些渴望,一些心动,一些爱恋……
我笑了,我哭了,我想我或许懂了。
寺外的天空,乌鸦盘旋。
香格里拉,我即将离开。
吉布说:留下来吧。
我笑:许我放牧?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定居?那是我久远久远的梦,我一直清楚的知道那是个梦,因为永远无法实现。
吉布说:留下来吧……
我知道我们是在道别。我不愿意忍住我的眼泪。
这一次,我是如此如此接近我的梦想:做一个游牧民族的女人。我为什么还要忍住我的眼泪?
不止一次,我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热烈极了:愿意。我愿意。
我愿意。单纯的。
再轻轻与吉布握别。
车启动,我的手在他的手心,拉着。
他的手指,在我掌心,轻轻扣动。
一下。
二下。
三下。
我承受着。却不能再抬头,率性而真诚挽留的目光,我无力承载。
请原谅我,内心愿意,却仍然选择离开。
抽回我的手。
我曾经接近我的梦想,并且与之握手。
普米族,女神柱边最后的经幡。请允许我把那些念珠,挂在了最后见到的玛尼堆上。
来,我没有带来什么;走,亦不愿意带走什么。
我们都是游客,过境。
摩梭人走婚。小阿哥小阿妹在晚上围着篝火跳舞,小阿哥去牵喜爱的小阿妹的手,他会在她手心悄悄扣三下,表示喜欢。小阿妹如果有意,会在他掌心回扣三下。
当摩梭导游开始讲解他们的风俗习惯的时候,我才知道,曾经有人用心扣问,用心问我去或留。而我居然不知道。
那一刻,我只觉热泪盈眶,爱与留恋轰然拍打着心壁,与爱情无关,却疼痛,酸楚。
在昆明转机,我知道我从此已经远离。我能做的,只是一遍遍的回顾,苍茫一片。
那些梦想曾经靠近过我,并且在我的手心轻轻叩击过。
合上掌心,握着一段情。
从饭店出来,说着“请多关照”的话,与医生们一一握手道别。
今夜,已经醉。
走在大街上,我笑着要唱歌给她们听,实则是很想掉眼泪。
这里,那里,如此悬殊。
那个在草原上温柔、素朴而热烈的灵魂已经静止,在该与不该之间,理性与感性对峙,我又开始面目模糊。
我已经认不得自己,我打开了,又折叠,在这个城市里,皱缩成一团。
那片安放自由灵魂的天空,在遥远的地方,雪山的下面,白色的羊群可比天上的云……
至此,那些一路投体转山的藏民,我理解了你们。
天问。
是一滴温暖的泪。
轻轻,缓缓的落下。
恋恋古城◇香格里拉
游记才开始,我突然停了下来。
不是记不起来,而是太汹涌。
坐在电脑前,草原、冰川、雪山,还有那永不停歇的奔流的溪水,在我的血液里流淌、汇合。我沉静的微笑,微笑中无法遏止的渴望重回。
打开窗,城市的夜,依然喧嚣。霓虹交替闪烁,马路上的车灯一直流向远方。
远方。恍惚里,又听到了骡马的铃声,远远的,清澈的传来。仔细听,却什么也没有。
颓然关闭门窗将车水马龙的繁华隔开的瞬间,我又有着流泪的冲动,迎风而起意欲的流泊,只是一个梦,连续不断的梦。
回来不是回来,竟像一场刻骨铭心的离开。
究竟,哪里才算是真正的回来?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我深深的无助。只有在她们面前,我才无需掩饰,颠三倒四着内心狂乱的忧伤。我忧伤,是因为我渴望。
“知道吗?我把自己的心弄丢了,或许正淹没在古道边的草堆里,那里有着牛羊经过的声音。”半夜里,我留言与小雨鬼。
“等我有钱了,带你往前走,走到另一个世界去看看,让你和我在一起。让你阅读我的灵魂,也让我感受你的妩媚。”小雨鬼这样与我说,并且热切:等你见到我,你会显现你所有的好。因为我会真实的懂你!
是吗?是吗?
我伸手攀附,触及光滑的四壁。原来生活的四壁光滑而荒凉,没有什么可以攀附。
有人说,那就是痴,是一切祸害的开始。
是无知,是妄作,是凶。
我却什么也没察觉。
我怕苦,所以喝不来清咖,我加糖,加奶伴。我说那是丝滑的感受,像柔软的细棉,流淌着温柔的颜色。清咖像一道蜡染,泛着粗糙的布结,没有洗去浆水,湛蓝或者清白成铿锵的风格。骨子里,分不清谁比谁更柔软。
七里从海南带椰奶咖啡,她嘱我从放点,结果太甜。我开始希望单纯的味道,苦,清香。
淡淡的清苦。尤看见自己在香格里拉古城的墙头,拔了一根青草,放在齿间细细咀嚼。
吉布不及阻止,只是着恼的望着我:可别吃坏了。
甜的。我说,把草递给吉布。
他半信半疑,把那截草衔在嘴角,大步的走远。我在他们身后哈哈大笑。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突然感觉离别是那样近。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突然开始被强烈的不舍逼迫着六神无主起来。
在明永的那个晚上,我喝多了。我只是想醉一回。走在旅馆门前的山道上,来来回回,我不愿意让人看透我的不舍,我想流泪,我只说我喝醉了。
原来醉,有着如此难以言语的爱与哀愁。我居然开始喜欢微微的醉。
那个夜里,风很大,我抱紧自己,山脚下的溪水哗哗流着。
那个夜里,终于听到吉布为我们唱歌:
你有一个花的名字,美丽姑娘卓玛拉
你有一个花的笑容,美丽姑娘卓玛拉
你像一只自由的小鸟,歌唱在那草原上
你像春天飞舞的彩蝶,闪烁在那花丛中
~~~~~~~~~~
吉布说:我喜欢你。
嗯。我点头。我人见人爱。并且鬼鬼的笑。
离别的话开始说了。突然心有不舍。
我知道,我只是放不下一种情结。我无法抗拒自己内心对美好事物的亲近与喜爱。
关于我的梦想,做一个游牧女人的渴望,还有一些绿色的无垠的空间,还有驿站的女子和导游扎西们,还有路过一个村庄时那个让在路边的老阿妈……
迎面得遇的老妈妈,在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我合掌微笑:扎西得勒。
老阿妈回礼。她的声音是那样的甜美与清澈。我喜欢她满脸皱纹,却笑容温暖而平静。
我说吉祥如意的时候心无杂念。我微笑的样子亦安静甜美。
面对美好的人与事物,我时常会感觉空。一种被征服、被收容、渴望融化的感动让人一下子陷落、抽离、苍茫。还有着微微的疼痛。
面对的一瞬间所表现出来的空与疼痛,说明了我内心里永远无法卸落的现实的沉重。我不可能放下一肩冷暖的担当,所以,再美好的东西,欣赏,感动,却不能放任自己沉溺。
我说空的时候,很多人不明白。以为是空虚。我知道不是。
空,可以是一种绝对的心境的空明,一种永远不被世俗纷杂占据的对美好事物的渴望与依恋。
多年后再去
这些景象遍寻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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