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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6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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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不省心
出生就调皮
在她肚子里,你只住了九个月零十九天就卯足劲往外折腾,看来外面的世界对你有着莫大的诱惑。不过如果早知道外面的世界还有后来的那么多无奈,恐怕你也不会有那样的劲头了吧。
数着日子,她住在你姥姥家,因为姥姥家的隔壁就是市中心医院。
你的第一次折腾在凌晨一点多,伴着一次又一次下坠的阵痛,她很自觉地洗过头,擦擦澡,这些忠告她已经不知听老辈人絮叨过多少遍。叫醒你大姨和你老舅,很从容地走到医院等待你的降生。
我得到信儿时已是凌晨三点多(从朝阳打电话到沈阳都那么慢),六楼的邻居(同事)使劲砸门才惊醒酣睡的我,迷迷糊糊跑上楼能听出你老舅的焦燥:她已经去医院了,估计上午就能生……那时的电话对于我这个刚毕业的“小年轻”来说绝对算奢侈品,幸好有这样的同事让我第一时间知道了你即将出世的消息。
放下电话,带着点小兴奋,我已毫无睡意,手足无措竟然不知道该准备啥,傻傻的瞪大眼睛盯着石英钟。我又一次地想象着你的模样,虽然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象,但从来没有相同的一次。
冬夜的三个多小时慢得出奇,像过了半年一样。
终于挨到天光大亮,我赶忙跑进火车站坐上九点半的火车向你奔去。那时的交通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发达,沈阳至朝阳的火车上午只有一趟,而且在不晚点的情况下还要爬行七个多小时,也没通高速公路,坐汽车更是想都不能想的事儿。
一路虚火于事无补,我喘匀了气开始揣度:你到底像她还是像我呢?如果像她你应该很有韵致,这是很多人的想法。如果像我你应该很有“气质”,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数着经停的站台,我放开了想象,你将来会什么样呢?调皮还是听话,爱哭还是爱笑,好动还是好静呢……
幸好火车只晚点半个小时,出站口打上的士,没到五分钟我已冲到了中心医院的大门口。我想见你的那份心情无以言表,因为我已经是一个父亲,我要证明此前的种种猜想。
在医院门口,你老姑正东张西望。我一眼看到她就急三火四的问:“生了吗?男孩还是女孩?”完全无视她脸上的焦急和眼泪。
“你可回来了--快去后楼,都快折腾死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我已完全顾不上,急急地向后面的住院楼跑去。
四楼的走廊,你奶奶六神无主的来回遛着,你姥爷焖着头抽烟,跟前的烟灰缸已塞满烟头。看见我的出现,他俩的眼睛同时迸射出光芒。我听见她在手术室里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呼小嚎。
“怎么还没生?”
“大夫说可以顺产,但就生不下来。”
“那为什么不剖腹?”
“那不得家属签字嘛,我们谁敢签啊?就等你回来。”
我愕然,这是一个悠关生死的医疗签字,面对这样的决择,我完全理解他们的心情。
“快拿来,我签上!直接剖,别遭那罪了。”
手术似乎很容易,没一会,她难受的叫声戛然而止,但也没听见你的哭声。我有些纳闷,想凑近门缝看个究竟,手术室突然传出一串高亢嘹亮的哭音,我明白了,你是要以这样独特的方式来面对我的到来。
“又一个大嗓门的千金。”
“这孩子,憋的时间太长,脸都紫了,打了好几巴掌才哭出声来。”
“出生就八斤多,实在够大的,有点营养过剩,难怪她妈顺产不了。”
医生护士们的话,让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你奶奶把你平放在另一张床上,抖开包裹,仔细地检查过手指、脚指等一应零件,然后笑吟吟的重新包扎。床边七八双眼睛已经团团聚焦,完全把大汗淋漓筋疲力尽的她晒在一边。
黑长的胎毛杂乱地粘住水嫩的皮肤,胖胖的脸有些圆,紧闭的眼睛一定不算不大,几乎就是我的翻版,高高的鼻梁,呶呶着小嘴,一看就是桀骜不逊的主儿。
我有点恍惚,整颗心像被掏空,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向你靠近。
过后我才知道你有多调皮。她刚住进病房,你就消停了,医生检查完也觉得你虚张声势。医生护士们都去忙乎别人了,你又来了劲,逼得他们赶忙重新回来。等她们到了跟前,你再次偃旗息鼓。幸好大家有了思想准备,不等你再折腾就把她推进了产房,一通检查过后,你本可以自己出来,但你就是不肯独自走出来,非要把她折腾得七荤八素,然后在肚皮上挨一刀。
我这样理解:在老家出生,你想得到全家人的重视。或者既然要来,总得全家人夹道欢迎吧。
真不让大人省心的主。
第一口奶
生下你两天,她厌食,无奶水。
你张着嘴急吃急喝,全家人尝试了各样奶粉,结果全被你拒之嘴外。不睡觉的连续哭闹,哭哑了嗓子,哭得一家人大眼瞪小眼莫可奈何,直到你老舅妈福星一样降临,刚好你老虎哥还没断奶,她成全了你这个“小饿神”。
当温热的奶水送进嘴里,你不顾一切的大口吮吸,香甜得能听见“滋噶、滋噶“的嘬嘴声,不再哭闹,也没有任性,吃饱又美美的睡起长觉。一觉醒来,你老舅妈又已经站在你的跟前,就这样一连三天,她变身成了你的奶娘。
也许你觉得这是小事一桩,也可能觉得就那么三天,如果没有她奶粉一样可以渡命,何必大书特书呢?
我告诉你,生命里的任何东西都应该倍加珍惜。无论偶然的必然的,只要能够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是你无法替代的际遇。
你刚一出生就面临食物的选择,她的第一口奶让你品味出香甜,培育原生的味蕾,可以不必迷失在异类合成的奶粉里。你刚一出生就承担心理调整,她的第一口奶让你享受了安静,去掉心底的焦躁,不必再担心饥饿的慌张。
虽然第一口奶不关乎生命延续,却在你的血液里凝聚感恩的情结,因为不管长多大,走多远,懂得感恩的人才最快乐。
虽然第一口奶不关乎智慧积累,却在你的细胞间播下情意的种子,因为情商的高低,决定了幸福的指数。
虽然第一口奶不关乎性格形成,却在你的灵魂深处打下了善良的烙印,因为德行的好坏,彰显生命的质量。
别忘了你生命中的第一口奶,就会永远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毛病治毛病
家里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小孩子了,全家人看你的眼神都很怪异。
你醒着,大伙儿轮流盯着,就像瞧着一个“小宠物”。想动手抱抱,又缺少足够的经验和勇气,哪敢轻易动手动脚。只能说着一些你根本听不明白的话,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哄、笑、逗一应俱全,而且还相当来劲。
你睡了,谁也不敢吱声,因为你脾气大,只要听到声响,准醒,然后就没完没了的哭。搞得谁也惹不起,连走路都得高抬脚,轻落步。谁要是不小心弄出点动静,所有人的眼睛肯定先看你,然后再一起瞪那个不识相的。
原来这些人见面说话的声音能把屋盖顶起来,比着声高,现在更多用手语比划,实在憋不住,才能到屋外痛快痛快。
何以你的怪癖能板住他们的“毛病”?因为他们“怕”你,在乎你,其实更是爱你。
你老叔算家里最不靠谱的,高中毕业在家游手好闲,每天三个饱N个倒,但凡能睁开眼睛就去和麻将扑克攀亲戚,腻歪得不可开交。一段日子,他的无所事事让全家人伤透脑筋,谁要一说点不好听的,他还生气,脸比山枣还酸。
谁治得了他这病?你!
自你出医院回到家,躺满一半炕的时候,霸占了他的热炕头儿,他不但欣然接受,还从此变成了你的跟班儿。不敢上手伺候,就主动陪伴左右,不管你吃奶、喝水、换尿布,甚至连拉粑粑都不嫌乎,只要能伸得上手,他保证会屁颠屁颠地跑前忙后,从来没见他这么听话过。
他喜欢孩子,邻居家脏兮兮的小孩儿来串门,他都给找吃找喝,何况是你?
他睡懒觉的时候少了,尤其你醒着,他就坐在你旁边,等你招呼。你要是想睡,那哭的毛病一来,他就两手握住你的小脚丫,像做足疗一样安抚你睡着。自然而然的和麻将扑克就开始疏远,去的次数大幅减少,一家人的心病,竟让你在不经意间给治好了。
你的毛病治了他的毛病,难怪她说:“要是你老叔将来没姑娘,你也要给他做贴心棉袄。”
满月
你的满月并不算隆重,只是全家里人搞了一次小聚餐。
你的姥姥、姥爷一大早便从市里赶来了八里堡(距市区十多里路)。
说来惭愧,这两位老人还是第一次登咱家的大门。你可要知道,当我和你妈谈情说爱的时候,他们什么都没问起过;当我和你妈谈婚论嫁的时候,他们更没多问过一句多余的话;因为两位老人了解咱们家一贫如洗的状况,问和不问其实没什么两样;当我和你妈商量结婚的时候,他们只关心了日期,其余任我们操持,他们说只要我们开心就好。你的姥爷是一位旧社会的老国高毕业生,属于典型的老知识分子。你的姥姥却是纯粹的小脚老太太,大字不识。你妈虽然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但他们的开通和包容在他们的那个年龄阶段绝对罕见。
你刚生下来那天,我摞下医院的你妈,费劲地往姥姥家楼上搬你已经用不着的东西。你的姥姥就站在七楼的缓步台上,双手握着楼梯栏杆,颤颤微微地往楼梯下看,那情形是一松手就有摔下去的架势。她可是刚刚突发过脑卒中,连站立都费劲,因为一家人全在医院忙活你的来临,她焦急的心情可想而知。
见我回来,她问:“生了嘛?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几点生的?”
“是个女孩,七点多才生,都挺好的,你就别惦记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挪出的门口,扶着她回屋去相当的费力。
“啊?生个丫头也把她妈折腾这么长时间?”你姥姥不算重男轻女,但是她的老观念,还停留过去的时光里。
你过生日,你姥姥很用心,看见你仍在睡梦之中,她就把手里的一本书和两根大葱摆放在你的枕边,让我们有些迷惑不。只听她自言自语:“好闺女,姥姥今天给你带来一本书,两根根葱,就是让你将来聪(葱)明伶俐,好好学习有出息。”
“噢!原来如此。”老辈子人的祝愿让我们大开眼界。
那一年,你姥姥已经六十九岁。
他们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两位老人,一辈子想别人多,想自己少。你的姥爷是那种从不会计较的人,他的随和影响了太多的人,当了二十多年的小学校长,无论是农村的老家还是搬进城里后的邻居,谁都说不出一个“差”字。别看你姥姥是一个纯粹的家庭妇女,但是她的包容博爱却超过了现在拥有高知识学历的人。她能做饭时,做过的饭不计其数,家里天天像办着流水席,吃饭的人有全家十几口人,外带远的近的侄男甥女,还有家人领回来的同学、同事、朋友以及老邻旧居等等,甚至来个乞讨要饭的人她都会让进屋里来给口热乎的,所以在他们相继离世的时候,前来祭奠送行的人超乎想象的多。他们去世时你已哭得昏天黑地,根本无暇注意,但我要告诉你,他们虽然普通,但他们活得并不平常。他们虽然有些平凡,但他们拥有知足的简单幸福。他们虽然也是匆匆过客,但他们却以自己的宽厚和仁爱留下了足以荫泽子孙的宝贵财富。
在你的记忆里,一定要给两位长辈留出显要的位置,要时刻铭记他们的对待生活的温暖和对人的至爱。
你的满月在全家人的期待里变成节日,同样你也在今后的日子带着这种期待走上属于自己的路。
“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无关。”
--杨绛102岁感言
第一次离开
或许遗传了家族基因,你的生命里注定要品尝一下颠沛的滋味。
你出生后三个半月就回了沈阳,送你回自己的家,开了十几年车的赵叔叔竟然在新民路段迷失方向,大约多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幸好你给足了面子,一路上除了睡还是睡,直到进了沈阳临近家门口才“丑态百出”,哭得肝肠寸断,尿得“水淹七军”,即使这样,我们仍甚觉欣慰。
一家人在一起,让我有了和你朝夕相伴的亲密,诸多不适应也就此开始。
首先是我嫌你没完没了的哭,“这孩子怎么就会哭?没一天消停时候。”,第二是我嫌你毫无征兆的尿,“怎么一点规律也没有,这一天到晚还让不让人歇口气?”第三是我嫌你三天两头的打针吃药服糖丸,“真是瞎折腾,没病没灾的打什么针,吃什么药?”……
现在请原谅我那个时候的年轻,试想一个心理上稚气犹存,情绪尚有波动,家庭观念还没有稳定的小男人,在品味到你乍来的新鲜和好玩之后,需要重新诠释家庭的定义和生活的重组,该是一种怎样的心理转换?
磨合,是你和我共同面对的课题。
有时,你一哭我就发脾气,那气焰在你奶奶和你妈不停的谴责声中一次一次变得弱小。有时,你一闹我就心烦,在你无休止毫不畏惧的闹声里逐渐心平火消。
人真的是一个适合改造的动物,当这些磨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过去时,才豁然开朗,那是一段多么甜蜜幸福的过程。现在以我的经验提醒你,将来你走到这个阶段的时候一定别烦、别火、别气、别冲动、别放弃,一定要学着慢慢享受,因为这个过程在你的一生中只是短短的一瞬。
爱的代价是付出,当你懂得了付出,爱才更有滋味。
可惜这样的磨合时间太短,我们的分离已在眼前。
当时的情形无法选择,你妈休完产假要回到工作岗位,挑起家庭的另一头儿担子。你若留在我们身边,一种办法是请保姆,可家里的经济条件否定了这种可能性。二是留下你的奶奶,可这种可能性也为零,因为远在朝阳的家中,你的老叔,大姑、老姑三个人还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她分身乏术。
最后权衡利弊,全家人商量的结果:你和奶奶一同回老家。
“走吧,走吧,人总是学着自己长大……”
第一次的离开你只有十三个半月大,刚刚过完了迈进人生的第一个生日,刚刚咿呀学语才会叫“爸爸”,刚刚拥有家庭的团圆,还没来得及完全享受家的拥抱,就不得不被动地选择离开。
此刻,你是全家人的心。你哭,我们只能默默忍受。你闹,我们也无言以对。既然你来到了这样的家庭,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你也只能去忍受。
虽有太多的不舍,有无数的伤心,但现实的残酷必须勇于面对。从这一刻起,你正式要面对离开父母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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