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琴棋书画
文字|婴宁
中华文化韵深意远、博大精蕴，在这深遂璀璨的文化内容里，有被文人雅士视为必修课的“四艺”：琴、棋、书、画。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
一部《红楼梦》，不啻是一部百科全书，含盖甚广，无所不包。其中关于琴棋书画的描述也颇为精彩。妙的是曹公为元春等四位贾府小姐的贴身丫头起的名字，恰合了“琴棋书画”这四个字。
【 琴：“冷冷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琴棋书画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琴棋书画，人生四韵，四大雅事，而琴居其首，素来颇为雅士淑女所钟爱。
“冷冷七弦上，静听松风寒”，韵意横生，多少文人墨客为其倾服，为其著下不朽雅致的诗词文画。古人把琴称为瑶琴、绿绮、焦尾，而现在我们惯称为古琴、七弦琴。
琴的润沉清远，是陶冶情操的奇葩。
第十七回写贾政领众人游园，来到怡红院，只见：“满墙满壁，皆系随依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诸如琴， 剑，悬瓶，桌屏之类，虽悬于壁，却都是与壁相平的。”
书中第二十三回，“宝玉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处, 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
可见，这琴也是贾府三春应该掌握的一项技能。以上文字只是一带而过，正面描写弹琴的情节却几乎没有，所以，探春等是谙熟还是只会个皮毛，作者并未明言。
细写抚琴一事，在第八十六回的续书之中。宝玉不识琴谱，因求黛玉抚之，对于抚琴，黛玉是颇有心得和技法的:“琴者，禁也。古人制下，原以治身，涵养性情，抑其淫荡，去其奢侈。若要抚琴，必择静室高斋，或在层楼的上头……"
琴乃雅事，春秋时伯牙子期一首高山流水，成为后人得遇知音的典范。黛玉的一番话，弦外之音是希望宝玉能懂她，即使听不懂琴声，也能明了她的心事。所谓知音，亦是知心。
续书此举，写黛玉借琴喻知音，而宝玉却不懂琴音。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无人听！宝玉自嘲黛玉是对牛弹琴，黛玉深以为憾。那画面，真的好尴尬！
其实，曹公在此前已经表明，宝黛二人对彼此的心迹已然明了，根本用不着黛玉再在此嗟叹。黛玉怎地又突然对彼此的感情不确定，突然感慨不遇知音呢？细想之，反而有画蛇添足之嫌，个人觉得续书颇有卖弄之意！
第八十七回《感深秋扶琴悲往事》，妙玉与宝玉一起听黛玉抚琴。黛玉所做《猗兰》《思贤》二操，妙玉深懂琴韵，听得黛玉所起之声甚高，“音韵可裂金石矣，只是太过。"太过不能持久，果然黛玉抚之琴弦绷断。
古人认为，琴声，与人之气数有关，妙玉听得琴弦绷断，故而脸色大变。也许这真预示了黛玉的命运罢！
大小姐元春的丫环名抱琴，元春被才选凤藻宫，自小被贾母抚养长大的元春，这操琴之事也应能为之。
抱琴跟随元春入宫，主仆二人从此居于深宫，在那个冷冰无情勾心斗角的地方，元春可还有心情抚琴？再高雅的琴声，怕也难慰寂寥。
【棋：“世上滔滔声利间，独凭棋局老青山。”】
古人喜下围棋，围棋，又称手谈。正所谓人生如棋，局局翻新，善下围棋是高尚文雅、多才多艺的一种表现，围棋的趣味就在"玄"、"妙"之中。
围棋雅俗共享，传说尧发明围棋以来，几千年来，帝王将相、文人雅士、市井布衣乐此不疲，沉浸其中，并演绎出多少传奇佳话，美文诗赋。乃至兵书演算、治国方略。
围棋成为中华文明史上一朵绚丽的奇葩。棋盘，如人生，棋子，如世间芸芸众生。
如棋成为男女老少共有的一种休闲的工具，算是雅俗共赏了。贾政，案牍劳形，便常与清客相公们手谈几局以做消遣。大观园中众姐妹对棋大概是众人皆能，老少咸宜，书中就曾谈到普通的小丫头也会赶围棋做耍。当然那是玩，而不是真正的对奕，估计是象我们今天玩的五子，简单有趣。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第八十七回，宝玉在惜春处，观惜春与妙玉对奕。棋中有天地，其中的玄妙与佛法禅机相通，心不静的人是无法入局的。
妙玉虽号称槛外人，带发修行，不管出家的原因是什么，身在庵中便是佛门中人。平时在庵中能心如止水，遇到宝玉便无法淡定从容，可见终是尘缘未了。
而有慧根的惜春却是一念不生，万缘俱寂，与妙玉对弈后，仍沉浸棋局中不可自拔。
禅处处可见，棋中的禅意，惜春已得！
二小姐迎春的丫环名司棋，迎春是四个姐妹中才能较疏的一个。海棠诗社没她作诗的份，平时如个背景一般。
四艺之中，其实唯棋最通俗，迎春虽木讷无才，但终是侯门千金，大家闺秀们所会的技艺，虽不精却也粗粗知晓。故书中曾有她与探春下棋的记述。
主与奴互相映衬，这么懦弱的主子，却有一个性格泼辣的丫头。她房里的司棋，个言语爽利，曾怒砸厨房，副小姐的派头十足，比她这个正经的主子还象主子。后与表兄私会，被抄检出，后被撵出府，触墙而亡。
【书：“飞鸿戏海逑劲藏，舞鹤游天灵韵扬。”】
古人的书法，名家众多，能陶冶情操，舒畅胸怀。“书、心画也。” 西汉文学家扬雄说，书法是人的心理描绘，是以线条来表达和抒发作者情感心绪变化的。可见，我们的先辈已悟其妙。
“字如其人”，就是人和字，相互映衬、相互交融，见字如见人。透过一个人书法的结体、运笔、书写习惯，我们大致可以窥见其性情特征。
三小姐探春的书法便可圈可点，元妃归省时，众姐妹所做诗，元春最后又命探春另以彩笺誊录出方才一共十数首诗, 出令太监传与外厢。贾政等看了，都称颂不已。可见，探春的字，和惜春的画一样，已经为众人所熟知。
第四十回，贾母领着众人和刘姥姥游大观园，来至探春房内。书中是如此描述的，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 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
探春屋子的格局，也与她的性格相符。案头的陈列及墙上的书法均表明，探春是喜书法的。颜体大气，适合男子学，探春却喜欢，也间接地说明探春的心胸气度确实如男子一般。
第五十回即景联诗时，湘云黛玉等人联诗，探春料定没有自己联的了，早已写出来。才自清明志自高，探春喜书法，很想身为男儿，好出去成就一番事业。奈何生为女儿身，只能自叹，诚然又是一块未能补天的石头。
探春的丫环名侍书，想象一下，探春习书法，旁有小丫环一旁侍候笔墨，那情形，是不是比男子读书旁有书童侍候更有画面感？
探春在众姐妹中是凤辣子唯一所怵之人，而有其主便有其仆，探春的丫鬟侍书，在凤姐奉命查抄大观园时，口齿伶俐，与王善家的针尖对麦芒，言语犀利，颇有其主之风。
【画： “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
中国的画派很多，从手法上分工笔，写意，白描等；从题材上分人物、山水、花鸟。有的凝练、古朴，有的奔放、潇洒，有的圆润、雅致，真是各放异彩，各有风韵。欣赏书画，能唤起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在艺术欣赏中感到无穷的乐趣。
如果说，琴、棋、书能够从后天的学习和熏陶中得到提高，而这画，便和天赋有关了。没有天赋的人，即使再练，画出来的作品，匠气十足，刻意呆板，难登大雅之堂。
所以，即使才能出众如黛玉，思维敏捷如湘云，博学多识如宝钗，能作诗，书法好歹也都过得去，也能偶尔抚抚琴，但几乎从不曾提到过她们画画的事。画，太过真观，好与不好，一眼便能出结论，些微瑕疵便跃然纸上，直观而具体。
众姐妹们中，善长画画的却是懒于诗词，平时在公众场合犹如背景布的不起眼的四小姐惜春。
贾母在刘姥姥面前夸奖自己的小孙女会画画，刘姥姥便顺承地接过话茬，大赞惜春说她是神仙托生的，可见惜春会画已是众人皆知的。后贾母因宝琴抱红梅比画上还好看，令惜春画下来。惜春因为此事趁机向众人告假，宝钗还曾为她谋划。
惜春性子冷，为人孤介，又有慧根，我揣测她所画之物也肯定应该是远离世俗的，画风应该是飘逸脱俗风格。后来贾母要她画宝琴与梅花，一定要象行乐图似的，这明显违背了她的风格，因而惜春很是为难，竟然有点逆反心理了，表现很是淡然。
惜春的丫环名入画，名字很妙，正应了惜春做画这件事。因私相传授贾珍给她哥哥的东西而被查抄出来，后被尤氏带回，惜春为保自己的清白而舍弃入画，从此与尤氏结怨。
一群青春活泼，有着美丽容貌才情的女子，元迎探惜（原应叹息）四小姐，琴棋书画四丫环，曹雪芹写红楼，可谓用尽了心思，费尽了心血，暇时细细品味，别有一翻情趣，难怪有人说红楼梦令人百看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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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9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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