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日记
文:东城十里
偶然的机会,翻到父亲的一个笔记本,看到这一页,大致意思是借架子车和两个工友去街上买了两百多斤煤,准备给我母亲坐月子取暖用,买回来后又帮母亲搬家,从一个小队搬到另一个小队。
父亲出生于1935年,少时读过几年私塾,算是中农家庭。新中国后家里十几亩地被充公,父亲十几岁重新上小学。1959年爷爷饥荒饿死时,父亲还没有从市一中高中毕业。1961年高中毕业后他先考上宿县农专(大专),一年后院校整合,被合并到凤阳农专。
父亲1963年大专没毕业就和母亲结婚,1964年这个家庭迎来第一个孩子,我的大哥。之后第二个女孩生下来就先天性心脏病,两岁时早夭。到我出生的前五天,父亲写下这么一小段日记。
父母是农垦系统国营农场的双职工,那代人多是一生只在一个单位,从年轻到白头,守在一个地方。他们收入不多,又各有老人在农村,父亲还有三个弟弟都需要照顾。从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家里一直是寅吃卯粮,月月需要向别人借钱,据父亲说,场里有几家是他的固定借钱关系户,一直有借有还,维持多年。
农场处于沿淮地带,地理上是亚热带和北温带的边缘,因此成了三不沾,既没有北方冬天取暖方面的福利,也没有夏季防暑的政策,但是那里夏天四十多度像南方,冬天池塘里的冰面上我的印象中一直能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气温比现在冷得多,冬天室内和室外几乎没有温差,水缸里结冰也是常事。
暖气自然是没有的,到现在也没有,平常人家冬季取暖就只靠着煤炉子,炉子常年不灭,闷炉子时上面会一直放着一壶水温着,保证时时有热水可用。煤炉子就在室内,不过奇怪的是从没听说过有人家因为烧煤炉而引起煤气中毒之类的事发生。
那一年的冬天,不知道是阴是晴,也不知道气温多少度,父亲从离场部十里远的小队经过一条泥泞的小路,可能还要了农场的拖拉机,把母亲搬到了相对更近的地方,并且特意买了两百多斤煤取暖,为了五天后我能顺利出生,母子平安。
母亲现在已经离世了二十多年,父亲也接近九十,变得性格怪异甚至蛮不讲理。我看着这页五十四年前的日记,以及镜子里自己早生的华发,渐觉人生苦短,很有些的悲辛交集。
再过五十年后,山仍然是山,水仍然是水,不知道哪一片浮云哪一棵树才是今天的我们……
——2024.2.1